第175章 是的,您说的对
云雉于飞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难掩眼中的受宠若惊,惊惧地说道:
“为……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仍旧是为了让云飞听话吗?
在这世上,除了哥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真正地对自己好,一定有所企图与剥取。
罗雀平静地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便也应该知道,安置特殊或困难魂客,也是我的日常本职工作之一。”
紫霄院下区五大区的四圣兽精锐小组,正是负责维护五大区魂客治安环境的直属国家机构。
云雉于飞忽然从罗雀的身上感觉到了公职人员特有的的公正威严气质,再次愣住,喏喏说道:
“……我听说过,听说过紫霄院下属的那些分院很好,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去。”
那是自由的上等的魂客才有资格去的地方,她如此卑贱弱小,没有资格……
罗雀看着她,语气理所当然:“你虽然并非完整的魂客,但完全符合条件,当然可以来。
“同时,是否同意成为北部大区德水分院的成员,也需要你的自愿,没有人会强迫你。”
云雉于飞突然感到心房一跳,羞涩地逃开了罗雀坦荡的目光,低垂下头,声音低弱轻柔:
“嗯……嗯,等云飞醒了,我,我会问云飞……”
罗雀平和地继续说道:“你要明白,你不是奴隶,也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包括我和你哥哥在内,你只属于你自己。”
云雉于飞愣怔而吃惊地抬起了头。
这种话,她从来没有听过。
她在鬼街被剥开了魂魄,丢失了过去的大部分记忆,就连哥哥云飞都被自己忘记,是哥哥后来想尽了办法,才使自己回想了起来。
她只知道,哥哥曾经说过,自由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也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但是,自己只是属于自己的?
这怎么可能,在鬼街,她是属于鬼街的魂奴,逃离鬼街,她也只能依附于哥哥。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只是属于自己的,也不敢去想。
她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想法,即便有,也从来都是压抑隐藏住自己的想法。
金鳌岛牢笼中时,她请求罗雀杀死自己,是她在愧疚与痛苦之中,鼓起所有勇气做出的唯一一次决定。
为此,她深感负罪。
罗雀平和地注视她小鹿般柔软无助的双眼,说道:
“同样,你的生命也只属于你自己。
“所以,你有权利自由选择,是活下去,还是厌弃这个世界自我了断。”
云雉于飞怔怔地看着罗雀。
他说什么?
我有权利自由选择,是活下去还是自我了断?
而并非云飞总是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要放弃,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生命,要坚强地活下去。
罗雀继续平静说道:“但是,如果你是因为愧疚,认为自己拖累了刘云飞而一心求死,在我看来大可不必。
“刘云飞付出一切代价保护你,是出于男人与兄长的责任,那是他的选择,与你无关。
“或者说,刘云飞如此珍视你的生命,并料想不到竟会使你如此愧疚煎熬……比起那些付出,你的放弃才会是最令他痛苦的事情。
“他不会因你的死去获得自由,反会因此质疑责难自己的所有一切,永难解脱。
“我想你的本意应该并非如此,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罗雀的脸庞上仍旧没有表情,但在云雉于飞的眼中,他的目光已经不再那样凌厉可怕,而是温和如同无尽冷夜中的一堆篝火。
云雉于飞突然难以压抑泪意,哽咽说道:
“是的,您说的对,我应该坚强,让他看着我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开心幸福。”
罗雀坐在病房白墙之下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黑暗之中。
记忆中的环境继续疾速地飞逝。
不计其数的画面中,无数风声雨声、人语犬吠或者不知名的声音混为一团,仿似一齐扑面砸来,再烟消云散。
直到最后。
所有声音静息,周围的一切都彻底凝实平静了下来。
炽烈的夕阳在照耀,有鸟儿与兽吼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目之所及之处,深茂起伏的山丘连绵直至天际。
没有高楼,没有城市,四周是原始茂密的无尽森林。
记忆的主人由云雉于飞换为了罗雀。
罗雀的记忆。
沉寂的病房内,兄妹两人三掌相叠,闭着双眼,共同沉浸入了这份记忆。
体会着罗雀灵魂与记忆的沉重份量,刘云飞眉头渐渐深皱。
他听到了云雉于飞心防松动的声音,但是那还并不足以使妹妹流下眼泪。
一个人的记忆最能诚实地映照出一个人的本性。
无常,虚伪,懦弱,贪婪,冷酷,情欲……所有的弱点都会从点滴小事之上有所反映。
那个罗雀,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
夕阳如火,照射入蜿蜒清澈的溪水水面。
平镜一般流动的溪水中,映照出一位年轻男人的盘坐身姿。
他身上没有一寸布料,只在半身披裹一张血迹斑斑的陈旧白狼皮,裸露出了一半精瘦强健的胸膛。
饱经风吹日晒的粗糙黄色皮肤上,横竖着几道荣耀的陈旧伤痕,黑色长发扎编得非常紧实,发间杂着几片细碎的枯叶。
溪水将他手中石戈锋刃上的血迹洗涤带走,流过映在水面上的倒影,仿似从他深邃眼中流过的一缕腥红血色。
他身后不远处的树丛后,有火焰烤着血肉的滋滋声音在响,烟熏伴着油脂香,时而响起阵阵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
他们用来沟通的原始语言,发音古老简单,便如兽类的呼吼咆哮,质朴粗野。
溪边,他独自一人洗涤着饱饮猎物鲜血的锋利石戈,脸上没有笑容。
又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又是一手烂牌,一个等待着他来收拾的烂摊子,与一个难如登天的任务目标。
这时,溪边茂盛高大的灌木丛一阵摇动,从里面钻出了一个满脸笑容的野人少年。
与罗雀同样,这个野人少年亦半赤裸着身躯,赤着双脚,披着毛皮,腰间插着大大小小的石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