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李府,如他走时一般宁静,胡氏两姐妹被李慕贤推荐到了水云宗之后,李府再次恢复多年前的死寂,除了秋草换了一茬又一茬,实在是看不出其他的变化。在这宁静的气氛中,刚刚回来的李慕贤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神识外放,所见让他傻眼。
外处哪里还有梁都,本来整齐的坊市被一股神秘力量冲的七零八落,皇宫中心塌陷一处大坑,原本金碧辉煌的勤政殿因为多年每人打理,杂草丛生,这种生存在修士地界的杂草蕴含极强的生命力,三九寒冬冻不死,一年又一年,新草压旧草,修行者居住的地方如果不加保护,荒废的比凡人宅院还快。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自然是梁皇公开挑衅太上教,引起太上教不满,看来这次战斗梁国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皇城下的古战场多半失守,估计其内尸修尽数出来。他仅仅能猜测大概,有很多细节还需要多打听,比如梁皇何在,这么多年过去,是否有人还记得他李慕贤,他又在这场战争中扮演什么角色?
没有搞清楚状况前,李慕贤十分谨慎,皇都荒废,但还有一些人生活,只是没有了当初的优厚待遇。李慕贤拿出面具戴在脸上,容貌在他的心意下,改换成一个六十多岁,睡眼朦胧的老者。
“哎呦,老丈小心些……”李慕贤故意装在一个年轻小斯身上,小斯也是的善良人,没有推开李慕贤,而是把它扶稳。
“小伙子,我问你,老夫这刚醒酒,皇宫为何就变成这个样子。”李慕贤抹把脸,伸出手在四周胡乱比划,指着周围的断臂残垣,问道。
“老丈莫要玩笑,梁都已经因为战乱荒废四年了。”
“这场战争因何而起?”
“忘了,好像是因为十年前有人杀了台上教的弟子吧,反正太上教是这么说的,至于具体原因,谁知道呢?”小斯脸上尽是不屑,太上教这种再明显不过的借口最多忽悠一下三岁小孩子。
“既然梁都破败,你们为何不离开,而是选择固守此地?”李慕贤皱眉道。
提到此事,小斯满脸苦涩的摇摇头:“谁不想走,可是方圆百里都被天上教用禁法封死,无论人畜,都不可通过。”
“这又是为何?”李慕贤皱眉。
“追杀梁皇呗!太上教里有人说梁皇还活着,并且就在梁都内,想要斩草除根!”提到此事,小斯脸上不忿之色更加明显。
“什么叫还活着?”李慕贤心头一惊,在都城中反复搜索,从古战场到太上教设下的禁止边缘,他居然没有发现梁皇一丝一毫的气息。
“十年前左右将军带兵联合造反,逼吾皇退位,我皇不从,就被两人斩杀于皇宫中。”
“多谢,我知道了。”
李慕贤身影原地消失,小斯明显还有话说,但是李慕贤走的很急,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张张嘴,最后叹一口气,摇头离去。在他离开半个时辰左右,巷子周围的空间扭曲,李慕贤从虚空中踏出。
独自言语道:“十年了,你变化之术还是一点都没有精进啊,大国师。”
李慕贤也消失在巷子口,梁皇死了,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信,能够设计出如此精妙的一盘棋的人,怎么可能在棋还没下完,就走了。李慕贤打算先去皇宫,如果梁皇想要留下什么东西给他,定然放在皇宫中。
皇城的天空蓦然下起雪,护城大禁制被破坏殆尽,天气诡谲多变,铅灰色的天空中雪花洋洋洒洒,没一会便没过足底,修士感觉不到冷,不过那发自心底的寒意,还是让街道行走之修紧了紧衣口,找个勉强可以避雪的房屋,盘膝吐纳。
李慕贤踏过废墟,一步步向皇城行进,周围十分杂乱,风雪中也有不少修士就盘膝的建筑物的废墟上默默修行。愈加接近皇宫,就越冷清,之前被他拆的七零八落的青龙大道重新铺设好宽厚的石砖,雪盖在石砖上,整个皇城被装点成一片银白。脚踩在雪上,发出难听的咯咯声。
走到这里,前方就是千疮百孔,萧瑟的皇城,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修士的身影,似乎所有人都有意回避这一片区域,不愿靠近。皇城十分残破,但庄严不改,李慕贤站在一片还未坍塌的城墙回望,除了巍峨的皇宫,唯一耸立不到的建筑物只有之前他曾经光顾的随氏小馆。
季诺按住冻得通红,有些颤抖的手,手里的木条是他保留的最后一点火种。下雪后,天气更加恶劣,这种寒冷不是他一个凡人可以承受的。
的确,他是一个凡人,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是梁皇自己都不知道和哪个宫女搞出的孩子,季诺没有遗传季青临的强大修行天赋,是季青临无数子嗣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如果没有这次大劫,也许他也能够在几个还算体面的凡俗宫女太监照顾下安稳的过完一生。
不过这次危机却让一切都改变了,太上教几乎杀光了季青临所有的子嗣,唯独他当时年幼,被乳娘霞姨抱着躲在一口装了半缸水的水缸中,才勉强活命。那是比今天还冷的个冬天,水缸里的水带着冰碴,虽然没有要了季诺的命,但是却让他留下了结巴的后遗症,也算真的应了季青临某次醉酒后给他赐名——季诺,唯唯诺诺的诺。
本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这个还糟的了,太上教刚走没几天,本来被抹平的后山赫然塌陷出一个深坑,无数恶心的尸修从坑中涌出,开始屠杀剩余的太监宫女,还有大臣。那几天才是真正的混乱,不仅仅因为尸修,还有因为动乱而展现出来的人性险恶,趁机洗劫皇宫者也不在少数。
季喏蜷缩在木质的衣橱中,乳娘为了保护的被尸修杀了,他本以为自己就这样死去,过了三天两夜,外边安静了,他推开木门,外面什么都没有,大臣不见了,恶心的尸修也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鲜血,默默昭示这一切……
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李慕贤有些兴奋的眨眨眼,皇宫很大,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活人,孩子穿着一件极为不合身的宽袍,虽然很脏,但偶尔流转的神光证明此物的不凡。这孩子与季青临有三分相似,唯独那清澈柔和却略带懦弱的目光是季青临所不具备的。
这眼神让李慕贤想起云梦,如果云梦见到这个孩子,一定会十分喜爱。
“你……你找谁?”孩子盯着眼前那个牵着一头他没见过的灵兽,笑起来很贱但也很眼光的青年,有些结巴的问道。
“这里有谁我就找谁喽……咦……你是个小结巴呀。”李慕贤俯身,掏出一枚可以驱寒的丹药递给男孩,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仅凭相瞒他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我叫季诺。不叫小结巴!”男孩憋了许久,终于说出一句还算流畅的话。多年没见过活人的季诺,见李慕贤过来本想和他交谈一会,但是李慕贤的一句小结巴立马让他失去再说什么的欲望。
“你爹呢?”
“谁?”
“季青临啊?”
“死……死了……”男孩摇摇头,脸上不见悲伤,父亲对他来说是一个十分遥远的称呼,季青临的死对他来说,还没有他乳娘霞姨的死对他打击大。
李慕贤摸摸鼻子,也许是他猜错了,季青临真的死了,而且也没有留什么东西让他探索,弹弹身上的风雪,李慕贤就要离去。
孩子眼中神光流转,他似乎想起,就在尸修过境之后,他曾遇到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那人让他等,等一个人。一旦那人出现就要毫不犹豫的跟他走,虽然不知道这样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但季诺在心里总是觉得那个矮小青年是安全可靠的,他的话可以听。
“喂,你,你干嘛去啊!”季诺急忙跟在李慕贤身后。
“回家啊,好久没回家了。”李慕贤无奈的摇摇头,外面百里被太上教封锁,外界的一切信息都被隔绝。也不知道现在的水云宗怎么样了,他当年还答应会云梦要早些回去呢,拖了这么久,云梦怕是要担心了。
“我能,能跟你一,一起吗?”季诺拽住李慕贤的衣袖仰望他:“我,我,我也想,想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李慕贤皱眉,他的确很喜欢这个小孩子,但不带表他会大发善心,带一个小孩子穿越太上教的守护大阵。毕竟此物的深浅他也不知道,一个人能不能过去都两说,何况带一个孩子呢。
“哪里有,有家!”季诺看着周围的断壁残垣,神情有些落寞。
李慕贤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梁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他多少有些责任。李慕贤在前面走,一个小小的身影,低着头,拖着宽袍大袖在他身后跟着,对此李慕贤也没有过多阻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