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默最终还是回绝了苏晚凝的那番提议。

　　即便是以大华国贸未来提留资金的估额计算，3%已然是个非常不小的数字……其含金量类似于后世丢了一个千万级的年度大单给你。

　　无它，问题就出在“咨询费”这三个字上。

　　后世稍微懂点会计的人都知道，咨询费这种玩意，尤其是大金额的咨询费，绝对是企业最容易被抓包的支出之一。

　　尤其是像大华国贸这种海外窗口公司，太容易引起转移定价审查了。

　　更何况这部分的费用本就是从没办法摆到台面上来的小金库里出，但杨兑又无法保证大华国贸的财务经理会不会在有需要的时候把这笔支出拿出来在另一套账本上做税前冲抵。

　　所以，老胡的教训在前，他实在是不想冒这个险。

　　他并不了解如今国内在这一块的相关法律，也不知道一旦被审计稽查，这一块的相关处罚规定是什么样的，

　　但他只知道，像大华国贸这样国资背景的窗口企业，有一个算一个，背后都牵扯着一些博弈。

　　所以，一旦被审计稽查，那这种事很有可能不会被单纯地定义为违反会计准则这么简单，很容易就会被归类于“流失国有资产”，那到时候自己这个乙方麻烦就大发了……这还是国内审计稽查的后果，要是由国外的本地税务机构审计稽查，那更是不知道会被拿来做什么文章。

　　咨询服务应对的是第三方，也就是说，杨兑要吃这块肉，就必须成立一家新的公司，新公司定然不会是国资背景，届时不管是哪一方，可没那么多顾忌。

　　他不知道苏晚凝忽然蹦出来的这个提议究竟是不经大脑的突发灵想，还是专门设计过来的一个套子。

　　但身为外贸行业中的一员，杨兑见过的坑实在是太多了，很多在普通人看来非常合理且理所当然的事情背后，都隐藏着足以让你粉身碎骨的风险。

　　觉得不把稳的事情轻易不要去碰，也不要去抱有什么侥幸心理，这是杨兑从后世学到的道理。

　　身在海外，却只是站在一个普通国人的视角和思维方式去看待和应对问题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那句话，那些被骗到缅*的人，并不值得同情；那些在泰国玩消失的靓仔靓女们，大部分也不值得被可怜。

　　………………

　　在苏晚凝抑制不住地失望眼神中，吃完了午饭的杨兑再次开车来到了广肇会馆。

　　金多多商贸第一个月的财务报表在本月初就已经正式出来了，

　　黎毅也于三天前抱着这份很有些亮瞎人狗眼的成绩单，心情复杂地坐上了前往吉隆坡的飞机，亲自向那位林先生汇报工作。

　　说是当面汇报工作，但实际上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

　　只不过有些意外的是，黎毅这位董秘倒是回去了，可是接他班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所以担心有什么变故的杨兑，干脆过来找陶泉问问情况。

　　只不过有些诡异的是，往日里大门永远敞开的广肇会所，今天竟然是紧闭着的。

　　“咦？吴生，怎么会所今天关门……泉哥呢，在么？”

　　瞅见看见那名姓吴的服务生在门口不远处瞎晃荡，杨兑远远地叫住了他，开口询问道。

　　与头两次打交道时的态度不同，这个姓吴的服务生如今对杨兑的态度无疑热情了许多，不过声音却是压的低低的：“哦，是杨总啊……今天会馆开同乡会，泉哥也在的。”

　　同乡会？

　　杨兑顿时了然地点了点头。

　　前文说过，在东南亚的很多地区，华人是有很多限制的，尤其是爪哇这个贵地方，限制更多。

　　除了明确出台规定，不允许华人在公众场合里讲中文之外；还有禁止华人庆祝春节、禁止使用中文标识、舞龙舞狮等一系列规定。

　　连这些代表着华夏传统文化的活动都禁止，那么稍微成规模的华人聚会，自然也会被严加防范。

　　可问题是，华夏南方沿海的人，宗族观念要比北方强得多，也要团结的多。

　　而出于报团取暖的需要，在异国他乡，这种源于地区认同和宗族认同的团结力就更强了。

　　所以，诸如广肇会所这种地方，每年都会举行一到两次的大型宗亲会或者同乡会，用于强加联系感情，同样也是用于互帮互助。

　　但一转念，杨兑又奇怪了起来：“这不对啊，今天是九月八号，怎么会选在今天举办同乡会？”

　　出于规避风险的考虑，诸如宗亲会和同乡会这样的较大型华人聚会，不是说你想什么时候举办就什么时候举办的…。

　　一般来讲，这种聚会都会找个可以应付的过去的幌子，比如以爪哇当地独立日当天作掩护，悄悄地召开同宗会……或者是把时间设在卫塞节、开斋节这些爪哇当地的宗教节日。

　　甚至是利用爪哇这边不禁止宗教节日的空子，把时间定在华人自己捣鼓出来的孔教节（祭孔大典）也行。

　　可问题是，今天是九月八号，跟哪个节庆都不沾边啊，所以今天召开同乡会，着实是有些古怪了些！

　　吴生一脸叹服地看了杨兑一眼，毫不吝啬地拍了一记马屁过去：“果然不愧是杨总，才来泗水几个月，对这边的情况了解就那么深了。”

　　说到这，他伸手侧挡嘴巴，再度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原本今天是不适合的，可架不住这段时间爪哇这边的风向有些不对头，被针对的华人和商户是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小家小业的老乡，都快遭受不了了，所以才临时紧急召开了同乡会，看能不能替着这些老乡出出主意，化解化解眼下的困难。”

　　杨兑哦了一声。

　　东南亚这边的华人有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钱。

　　事实上，超过八成以上的华人，就是些普通人而已，小家小户地漂洋过海讨生活，哪怕是再勤奋，日子也不过就是比那些好吃懒做的本地人稍微好点而已。

　　偏偏东南亚这边对于华人的态度又一直比较针对，所以随着最近风向的急转直下，那些家大业大的华商日子固然开始不好过了起来，那些小家小业的普通华人，却更是难熬。

　　想起这段时间的风向变化，杨兑也下意识地烦躁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后，打算就此打道回府。

　　对于这些宗族观念浓厚的南方人来说，同乡会和同宗会是非常重要的聚会，别说他这次过来只是想了解了解情况，就算是有更紧急的事情，也没理由在这个档口把陶泉叫出来。

　　见到杨兑打算转身离开，吴生想起了陶泉对这个年轻人的重视，眼睛转了转后，忽然叫住了他：“杨总，等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妨稍等片刻，等我进去通报一声，看看能不能给您加把椅子……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

　　杨兑一愣。

　　加把椅子？

　　意思是请我进去参观同乡会？

　　看着眼前这个姓吴的服务生，杨兑心中微凛。

　　看来，这货不太像是个普通的服务生啊，估计是陶泉的心腹，或者是某个跟在他身边学习栽培的晚辈。

　　要不然，邀请一个外人参加同乡会这种有些冒犯，却又释放极大善意的事情，一个小小的服务生哪有资格说出口？

　　想了想后，杨兑笑了起来：“如此，就麻烦吴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