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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似梦似幻

唐:奴贼成王 贺兰爬山狼 5595 2025-07-20 10:19

  武德九年六月初八,秋蝉在太极殿的梧桐树上有气无力地嘶鸣。

  李渊坐在龙椅上,望着丹陛下排列的文武百官,忽然发现朝服上的十二章纹已泛出陈旧的暗黄。

  这件他登基时穿的赭黄龙袍,如今竟像一片被秋风晒干的枯叶。

  “刘公公,”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殿角沉睡的铜漏,“这龙袍……是武德元年正月做的吧?”

  随侍的老太监刘顺慌忙趋前半步,拂尘悬在半空不敢落下:“陛下记性好,当年太原起兵时,您特意吩咐绣工在‘宗彝’纹里藏了太原城的地形图……”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看见李渊枯瘦的手指正划过龙袍下摆的一道暗纹,是当年李世民在霍邑之战中,用佩刀划破的口子,如今虽用金线补绣,却仍能看出歪斜的针脚。

  殿角的铜漏“滴答”一声,李渊猛地一颤,仿佛那滴漏不是落在铜盘里,而是砸在他日渐衰颓的心脏上。

  他望着丹陛下排列的文武百官,视线却穿透人群,落在二十年前太原城头飘扬的唐军大旗上。

  “那时二郎才十八岁,”他喃喃自语,没注意到刘顺已悄悄抹了把眼角,“穿的还是件打补丁的明光铠……”

  “陛下,时辰到了。”裴寂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恭谨。

  李渊抬眼看见阶下的李世民,他身着太子蟒袍,却在领口处露出玄甲的一角,那抹冰冷的金属光泽像一根细刺,扎得他眼眶发酸。

  三日前在临湖殿,就是这副玄甲上的血珠,滴落在他亲手批注的《礼记》上,将“父慈子孝”四个字洇成模糊的血色。

  “传国玉玺呢?”李渊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内侍颤巍巍捧上金匣,九龙浮雕的匣盖上还留着李建成把玩时留下的指痕。

  当玉玺被置于御案时,他看见印纽上盘踞的螭虎纹路里,似乎还卡着未剔净的血垢.

  玄武门之变那日,尉迟恭用铁槊挑着首级闯入时,溅在玉玺上的飞溅物。

  “二郎,”李渊忽然开口,殿内数百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李世民上前一步,蟒袍下摆扫过金砖,发出丝绸摩擦的轻响。

  他的额角旧疤在晨光中泛着淡粉色,那是征讨刘黑闼时留下的,此刻却像一道崭新的伤口,在龙袍的明黄底色映衬下格外刺眼。

  “这玉玺,你拿稳了。”李渊的手指抚过冰凉的玉面,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太原,他将第一枚令箭交给李世民时,儿子眼中闪烁的少年意气。

  “儿臣……领旨。”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伸手去接玉玺时,指尖与李渊的手指短暂相触,那冰凉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颤。

  李渊看见儿子袖口露出的绷带,是三日前替他试毒酒时留下的伤,此刻绷带边缘已渗出暗褐色的血迹,与蟒袍上的金线绣纹混在一起,竟像是用鲜血勾勒的龙鳞。

  “宣读诏书吧。”李渊闭上眼,不再看阶下的人群。

  房玄龄展开黄绢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今传位于皇太子世民,钦此。”

  当“钦此”二字落下时,殿外突然响起惊雷,震得檐角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嗡鸣,与三日前玄武门的厮杀声竟有几分相似。

  李世民跪在丹陛上,任由内侍将龙袍披在他肩上。

  十二章纹的金线硌着他尚未愈合的伤口,鲜血透过蟒袍渗出来,在“日月星辰”的绣纹间晕开细小的红点。

  他听见李渊起身时龙袍摩擦的声响,接着是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当年在太原,你说要替为父打下万里江山……”

  话音未落,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后颈,不是血,是泪。

  “父皇……”李世民猛地抬头,看见李渊眼中滚动的泪珠,在晨光中折射出破碎的光。

  那泪水滴在玉玺的螭虎印纽上,与凝固的血垢混在一起,顺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刻字缓缓流淌,最终滴落在他新换的龙袍上,在“山纹”的褶皱里,凝成一颗暗红的水珠。

  殿外的雨突然下了起来,敲打着太极殿的琉璃瓦,发出密集的声响。

  李渊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龙椅,经过李世民身边时,忽然停住脚步。

  他看见儿子肩甲上“天策府”的刻字,如今被龙袍的广袖遮住一半,只露出“天策”二字,那笔画间的血渍,竟与他腰间玉带扣上的朱砂印一般无二。

  “这龙椅,”李渊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坐上去,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佝偻,龙袍的后摆拖在湿漉漉的金砖上,扫过李世民跪拜时留下的膝印,将那里的血水滴痕,一点点晕染开去。

  当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时,李世民听见李渊模糊的呢喃:“建成……元吉……莫怪为父……”雨声中,新皇李世民缓缓起身,手中的传国玉玺还带着李渊掌心的余温,却又透着彻骨的冰凉。

  李世民缓缓起身,手中的传国玉玺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那是一种混合了权力与责任的凝重。

  他望向殿外,雨幕如帘,却无法洗净他心中那一抹因兄弟相残而生的阴霾。

  但此刻,他已无暇沉浸于过往的悲痛与愧疚之中,身为新皇,千头万绪的事务亟待处理。

  暴雨初歇的第三日,晨曦穿透太极殿前的青铜龟鹤香炉里,龙脑香与松烟墨的气息混着雨后清气,在晨光中凝成淡紫色的雾霭。

  三百六十盏羊角宫灯从承天门一路悬至殿内,灯穗上的珍珠串被风吹得轻颤,如同一串串未落的雨珠。

  李世民在偏殿更衣时,司服官捧来的赭黄龙袍还带着熏笼的温热。

  十二章纹用西域进贡的金线绣成:肩膊上的日月星辰纹在走动间流淌成河,袖底的华虫纹振翅欲飞,腰间宗彝纹里暗藏的太原城地形图,被新帝指腹摩挲得微微发亮

  当内侍将十二旒冕冠戴在他头上时,垂落的玉藻晃动着割碎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那里有道征讨刘黑闼时留下的旧疤,此刻正被冕旒阴影遮成一道暗金的线。

  “陛下,吉时到了。”太常卿的赞礼声透过殿门传来。李世民按了按腰间的七星龙渊剑,剑鞘上镶嵌的北斗七星纹恰好抵住心口。

  这柄随他历经百战的佩剑,此刻与新铸的传国玉玺同置一匣,剑穗上的猩红丝线与玉玺纽上的螭虎血纹,在匣内形成妖异的呼应。

  踏上丹陛的瞬间,百余名金吾卫突然将长戟顿地,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太极殿的三十六扇雕花槅门轰然洞开,殿内景象如卷轴般展开:重新髹漆的盘龙柱泛着琥珀色光泽,柱身上新刻的“贞观”二字还留着凿痕;御座前的金砖被桐油反复擦拭,映出朝臣们跪拜的身影,宛如倒悬的星辰图。

  最引人注目的是御座上方的藻井,新绘的“龙衔火珠”彩绘中,金龙的瞳仁用东珠镶嵌,在日光下追随着李世民的脚步,仿佛活物般转动。

  “跪——”鸿胪寺卿的唱喏声刺破寂静。长孙无忌带领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他蟒袍下摆扫过地面时,露出内里绣着的“玄武”图腾是玄武门之变时染血的战衣改制而成。

  跪在前列的魏征穿着洗得发白的朝服,额头触地的瞬间,瞥见御座下的金砖缝隙里,还残留着三日前尉迟恭逼宫时的血渍,此刻被朱砂掩盖,形成深浅不一的暗纹。

  传国玉玺从黄缎匣中取出时,殿内突然响起编钟齐鸣。

  李世民伸手接玺的刹那,阳光恰好穿过殿顶的菱形窗棂,在玉玺的“受命于天”刻字上折射出七彩光晕,与他龙袍上的日月纹重叠,恍若天地呼应。

  他听见身后的房玄龄轻轻舒了口气,而杜如晦按在笏板上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敲击着“安邦”二字的刻痕。

  这是当年秦王府书房的镇纸留下的习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声响彻太极殿,震得檐角铜铃纷纷摇晃。

  李世民扶着龙椅扶手坐下,十二旒冕冠的玉藻剧烈晃动,模糊了他的视线。

  透过层叠的玉串,他看见阶下的人群中,有人眼神敬畏,有人面含忧戚。

  当《秦王破阵乐》的旋律从殿外传来时,李世民下意识按住了龙渊剑。

  剑柄上镶嵌的北斗七星中,“开阳”星的位置恰有处凹痕,那是玄武门之变时挡开李元吉短刃留下的。

  此刻,剑身在礼乐声中微微震颤,与御座下暗渠里流淌的龙首渠水声,汇成奇特的共鸣。

  他望着殿外湛蓝的天空,雨后的云彩正缓缓流动,忽然想起太原起兵那日,也是这样的天光,只是那时他骑在“飒露紫”上,看见的是前程万里。

  登基仪式刚结束,李世民便着手安抚旧部。

  他深知,玄武门之变虽已尘埃落定,但朝堂之上仍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对这位新皇的态度尚不明朗。

  他先是传召了原东宫和齐王府的旧臣,如魏征、王珪等人。

  当魏征被带入殿中时,李世民凝视着这位曾为李建成出谋划策的臣子,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敌意,反而带着一丝欣赏。

  “魏卿,”李世民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昔日你为太子建言,忠心可嘉。如今朕登基为皇,天下初定,正需魏卿这般直言敢谏之人,共襄盛举。”

  魏征闻言,心中一震,他未曾料到李世民竟如此豁达,当即跪地叩谢圣恩。

  此后,魏征一心辅佐李世民,成为贞观年间直言进谏的肱骨之臣。

  与此同时,李世民并未忘记犒赏那些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天策府旧将。

  他大摆筵席,宴请长孙无忌、尉迟恭、程咬金、秦叔宝等一众功臣。

  程咬金扯着嗓子嚷嚷着要行酒令,他新赐的锦袍领口敞着,露出胸口碗口大的伤疤。

  这是洛阳城下被窦建德部将锤击留下的,此刻正随着笑声不住起伏。

  “陛下您瞧老程这嗓门!”长孙无忌笑着替李世民斟酒,玉壶嘴流出的琥珀色酒液在夜光杯中泛起涟漪,“当年虎牢关他一嗓子,吓得夏军前锋愣是退了三里地!”

  话音未落,程咬金的板斧“哐当”一声剁在食案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长孙公别拿旧事说笑!咱老程今日只问……”

  “嗝~”他打了个酒嗝,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突然跪倒在地,“陛下啥时候带咱去打突厥?末将的斧头可馋肉了!”

  烛火突然明灭不定,秦叔宝轻咳着按住腰间玉带。

  他今日强撑着病体赴宴,左臂的绷带仍隐隐渗血,那是替李世民试毒酒时留下的伤。

  李世民见状连忙离席搀扶,指尖触到他甲胄下的汗衫,竟已被冷汗浸透:“叔宝兄,今日只叙兄弟情,不谈军务。”

  他顺手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风,披在秦叔宝肩上,狐毛擦过对方锁骨处的旧箭伤,那是征讨刘武周时留下的,与自己额角的疤痕遥相呼应。

  “陛下这披风眼熟得很!”尉迟恭忽然开口,他指着披风内衬的暗纹,“当年讨窦建德时,殿下就是穿着这件披风,在牛口渚单骑冲阵!”

  他撸起袖子露出小臂,那里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末将这道伤,还是替殿下挡槊时留下的。”

  说着便要斟酒自罚,却被李世民按住手腕:“敬德,今日该朕敬你。”皇帝亲自捧起酒盏,酒液顺着杯壁流下,在尉迟恭满是老茧的手背上烫出红痕。

  殿外突然传来更夫打三更的梆子声,程咬金猛地跳起来:“陛下,咱老程有个不情之请!”

  他指着殿角堆放的金锭玉帛,“这些赏赐末将不要!只求陛下允准末将把玄武门缴的东宫甲胄,熔了铸口铜钟,就挂在秦王府旧址上!”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好!”李世民的声音突然扬起,他走到殿中,龙袍下摆扫过地面的波斯地毯,“就用东宫甲胄铸钟,再刻上诸位的名字!”

  他目光扫过众人,停在秦叔宝苍白的脸上,“叔宝兄,这钟就由你亲自题写钟铭。”

  病中的将军闻言一振,撑着案几站起身,袖口滑落处露出小臂上的刺字,是当年太原起兵时,众将一同刺下的“忠”字,如今已模糊成暗红的印记。

  “陛下,”一直沉默的杜如晦忽然开口,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臣请陛下为这钟赐名。”

  李世民沉吟片刻,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玄武门方向的天空似乎还残留着政变那日的血色。

  “就叫‘定难钟’,”他缓缓说道,龙渊剑在腰间轻轻晃动,剑鞘上的北斗七星纹与殿内悬挂的“贞观”宫灯,在酒盏中映出重叠的光影,“定天下之难,安社稷之基。”

  程咬金闻言第一个叫好,他抓起桌上的烤羊腿猛咬一口,油脂顺着胡须滴落:“定难钟!好名字!等钟铸成了,咱老程第一个敲钟!”

  尉迟恭也哈哈大笑,他抄起酒坛往嘴里灌,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胸前“天策上将”的补子。

  秦叔宝靠在柱上,望着殿内喧腾的景象,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临湖殿,李世民浑身是血的模样。

  那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却没想到还能参加今日的宴会。

  他抬手抚过腰间的玉带,玉扣上刻着的“忠”字被摩挲得发亮,与殿外即将铸造的定难钟,在烛火中形成奇妙的呼应。

  当《秦王破阵乐》的旋律再次响起时,李世民走到尉迟恭身边,两人共同举起酒坛。

  坛中酒液晃动,映出彼此脸上的伤疤:一道在额角,一道在眉骨,如同镜子的两面。

  “敬诸位兄弟,”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敬那些没能来赴宴的弟兄。”

  酒坛碰撞的声音中,程咬金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趴在食案上喃喃自语,说的却是当年在瓦岗寨时,与秦叔宝一起劫粮的旧事。

  殿外的夜色渐深,紫宸殿的灯火却亮如白昼。

  那些追随李世民出生入死的天策府旧将,此刻或醉或醒。

  看这一切,李世民觉得似幻似梦,又隐隐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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