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世上纷纷挠挠,可是民生从来都是大事,商业活动也从未停歇过。
平高的拍卖会前期造势较大,不到三月二十就已经有不少各地的商人前来。
官道虽不如之前那么安定,然而一地总有一地的治法,商人总有商人的门道。
平高城,城门处的车辙印叠着车辙印,骡马嘶鸣与商贩吆喝搅成沸粥。
往日冷清的客栈门庭若市,“客满“的木牌也挂了出去。
城角茶摊的老周发现,连城隍庙的廊下都支起了地铺。
卖炊饼的王二瞅准商机,将祖传的老宅隔成六间,又在院里搭起帆布棚,专租给那些舍不得住客栈的小商贩。
有经验的商人倒也不急,就在城外租家村院,既可以放下货物,也可以住人,只不过夜里的守卫自然是加强许多。
城外刘寡妇家的三间房此刻竟被太原绸缎商以五倍市价租下,连夜铺上毡毯改作临时客房。
有人打趣他发了横财,王二抹着额头的汗直乐:“乱世里铜板攥在手里会生锈,倒不如趁着人多,把空屋子榨出油来!“
鉴于这种情况,郭逸特意交待了城防,三月下旬至四月上旬另外搞两队夜晚城外巡逻的队伍。
当然也有趁机赚高价的人,声称“代寻住处“,领着两眼一抹黑的外乡人绕上三圈,再将租金翻番转手倒卖。
平高城一时之间热闹非凡,连街边摆摊卖茶水的老妪,都趁着人流将茶钱涨了半文。
郭逸对如今的情况也很是满意,偶尔也会换了装服到街上视察一番。
日头西斜,平高城的集市正热闹。
郭逸摇着折扇穿行在人群中,目光扫过摊位上琳琅满目的货物。
忽听得一声惊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异族打扮的小姑娘捂着腰间,眼眶泛红,显然是遭了贼。
那小偷身形瘦小,混在人流里左躲右闪,眼看就要消失在街角。
“叶无,去。”郭逸淡淡开口,折扇轻轻一点。
叶无如鬼魅般窜出,几个起落便拦住小偷去路。
小偷被堵在墙角,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把荷包往怀里一塞,摆出一副泼皮模样:“你想干什么?少管闲事!”
“把东西交出来。”叶无冷声道,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小偷还欲狡辩,忽见郭逸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身形魁梧的护卫。
郭逸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目光似笑非笑:“在我的地盘上闹事,怕是选错了地方。要么乖乖交出来,要么,我让人撬开你的嘴。”
小偷被郭逸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犹豫片刻,极不情愿地掏出荷包,狠狠摔在地上:“算你们狠!”转身想溜,却被护卫拦住。
郭逸没再理会小偷,弯腰捡起荷包,上前递给小姑娘:“姑娘,看看可少了东西?”
小姑娘一双眼睛闪亮亮的看着郭逸,看上去健康圆润但五官深遂,有着鲜卑人的特点,可是一张嘴却软糯糯的:“谢、谢谢公子,里面是些碎钱……”说着,俏皮的眨眨眼。
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看上去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小女子长孙氏青锣,以后好报答于你。”
郭逸心中一动,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那位?
想罢,他语气也柔和了些:“此地人多手杂,姑娘以后还是小心些好。我是白牧军军师郭逸,有事可以来寻我。”
他挥挥手,示意护卫放了小偷,“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郭逸也不方便现在就试探这个小姑娘,正准备带人离开,刚才那个女孩叫住了他,“郭军师,我父亲是商人,只是……”
“嗯,长孙姑娘这是……”
“倒也没什么,就是初来乍到对这里不太熟悉,得军师相助,可否请郭军师一起用饭?”听到长孙姑娘如此说,郭逸自然是略做推辞就允了此事。
“长孙姑娘一个人?”出于礼貌,郭逸还是询问了一下。
只看这位小姑娘挥挥手,不远处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和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也走了过来,大大方方的和郭逸见了礼。
还不等帷帽女子说话,长孙青萝就出口介绍:“郭军师,这是我长姐长孙青嫣,还有我弟弟长孙无忌!”
三人见过礼后,长孙青嫣开口道:“还请阁下一同用饭,以表您救了小妹之情。”看她端庄的模样哪里像个商户。
“在下自然乐意之至,地方不如我来寻吧!”郭逸说罢,使了叶无去醉月楼订个雅间。
一行人很快到了醉月楼前,朱漆灯笼在暮色里连成流霞,丝竹声裹挟着烤肉香气扑面而来。
郭逸引着三人穿过雕花木廊,只见一楼大堂座无虚席,酒保托着铜盘在八仙桌间穿梭,胡姬的琵琶声与食客的笑闹声撞作一团。
二楼雅间的雕花窗棂透出暖光,隐约可见富商们举着夜光杯豪饮,连廊下侍立的小厮都穿着簇新的皂色短打。
“贵客里边请!“掌柜哈着腰推开门,紫檀木屏风后,一桌珍馐已备好。
胡麻饼堆得冒尖,银盘里的烤羊排还滋滋冒油,青瓷碗盛着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光晕。
长孙青嫣摘下帷帽,露出芙蓉面,发间东珠随着动作轻晃:“早闻醉月楼的驼峰羹一绝,今日总算沾了郭军师的光。“
她话音未落,圆润的长孙青萝已迫不及待夹起块糖渍杏脯,嘟囔道:“阿姊就会说场面话,我可是饿坏了!“
尽显小女孩形态,被长孙青嫣凝视了一眼,吐吐舌头低头吃东西。
倒是长孙无忌正襟危坐,执壶斟酒时手腕稳如磐石:“多谢郭军师援手,此恩不敢忘。“
酒过三巡,郭逸状似无意地提起:“听长孙姑娘口音,不似本地人?“
长孙青嫣指尖摩挲着玉杯,目光微闪:“实不相瞒,我们兄妹从扬州而来,此次...是为拍卖会。“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本来也是跟着舅舅出来见见世面,今日舅父一行要和熟识的客商来往,我姐弟三人不过闲着来看看热闹。“
郭逸心下微动,却仍端起酒杯笑道:“如此,拍卖会的入场券可有...“他目光扫过长孙兄妹各异的神情,“此事是我张罗的,如果没有的话……“
长孙无忌搁下酒杯,腰间玉佩与桌面相撞发出清响:“郭军师客气了,这怎么好劳烦您!“少年人眼中锋芒毕露,倒与他温润的面容略有不同。
而长孙青萝咬着羊腿骨,含糊不清道:“唉呀,我们三人此行只有姐姐有,我们都没有的,舅父最是偏心!只不过今天这个羊骨头是真香!“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听罢,郭逸轻叫一声:“叶无!”
叶无恭敬的给郭逸送上几张入门券,郭逸转手递到长孙青萝手中,却看着长孙青嫣说:“此来也无甚招待,这几张入门券略表心意吧!”
却无人注意到郭逸藏在袖中的手,已攥紧了茶盏,此时在他心里则是惊涛骇浪,这可就是后来大唐的长孙皇后么,李世民都要敬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