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边军大营。
金陵城的秋日总是来得突然,仿佛一夜之间,
秦淮河两岸的枫叶便染上了血色。
李煜站在靖边军的校场上,望着整齐列阵的五千精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些士兵是他从寿州之战后亲自挑选训练的,每一个都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
加上还有一半是从神武军之中精挑细选而来。
属于精锐之中的猛卒!
靖边军俨然就是李煜手中的一把锋利的兵刃!
“殿下,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是否开始演练?“哥舒宗远快步走来,抱拳请示。
这个胡将,
也从神武军之中一起来到靖边军之中担任靖边军都尉。
李煜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校场,望向远处巍峨的皇城。
自从寿州一战击退赵匡胤的十万大军后,
他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却也引来了无数暗处的目光。尤其是那位位极人臣的冯延巳。
“放箭!”
随着哥舒宗远一声令下,百名弓箭手同时拉弓,箭矢如雨般射向百步外的靶子。
然而就在箭离弦的刹那,李煜眉头猛地一皱。
“停!”
他快步走向最近的弓箭手,夺过对方手中的弓,仔细检查。
弓弦粗糙,弓身木纹松散,明显是劣质材料所制。
“这是怎么回事?”李煜声音冷了下来,“本宫的靖边军何时用过这等劣弓?”
哥舒宗远面色一变,急忙检查其他弓箭,脸色越来越难看:“殿下,这批军械是昨日兵部新调拨的,说是最新打造的利器...”
李煜眼中寒光一闪。兵部尚书韩熙载虽与自己交好,但兵部实际掌权的侍郎郑彦华却是冯延巳的心腹。
这绝非偶然。
“报——”
一名传令兵疾奔而来,“殿下,陛下急召,命您立刻入宫!”
李煜心头一紧。这个时机太过巧合。
皇宫内,
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李璟高坐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如铁。
冯延巳立于百官之首,一袭紫袍,面容儒雅,唯有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儿臣参见父皇。”李煜行礼道。
“从嘉,你可知清秋渡口昨夜遭劫?”
李璟声音低沉,“上百商贾被杀,财物被劫,更有数名官员女眷被掳走!”
李煜心头一震。
清秋渡口是金陵最繁华的水陆码头,向来戒备森严,怎会...
“据查,是牛首山贼首张武所为。”冯延巳缓缓开口,声音如丝绸般柔滑,“此贼聚众数千,盘踞牛首山多年,如今竟敢犯我金陵近畿,实乃大逆不道。”
李煜敏锐地注意到冯延巳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清秋渡口遇袭,绝非偶然!
“父皇,儿臣愿率靖边军剿灭此贼,以正国法!”
李煜毫不犹豫地请命。与其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
李璟面色稍霁:“朕正有此意。着你率三千靖边军,三日内剿灭牛首山贼寇,不得有误!”
“臣遵旨。”李煜余光扫过冯延巳,发现对方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退朝后,
李煜刚出宫门,便被一名青衣小厮拦住:“殿下,我家主人请您醉仙楼一叙。“
醉仙楼雅间内,韩熙载早已等候多时。
这位以《夜宴图》闻名后世的兵部尚书此刻满面忧色。
“殿下,大事不好。”韩熙载压低声音,“冯延巳已与周国密使三次会面,意图借周国之力排除异己。这是我暗中抄录的密信副本。”
李煜接过那几张薄纸,越看越是心惊。
冯延巳不仅通敌卖国,更计划借周国之手除掉自己这个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韩大人可知今日兵部调拨的军械有问题?”
韩熙载苦笑几声:“郑彦华以备战为由,绕过我直接下令调拨。我今晨才得知此事,已命人暗中准备一批精良军械,明日可秘密送至殿下军中。”
李煜沉思片刻,忽然问道:“牛首山贼首张武,与冯延巳可有联系?”
“这...”韩熙载犹豫了一下,“有传言说张武曾是冯相府上的护院教头,三年前突然失踪,随后牛首山便多了一伙悍匪。”
一切豁然开朗,
冯延巳这是设了个连环计。
先让张武袭击清秋渡口激怒父皇,再让自己率军剿匪,同时提供劣质军械并泄露军情,借山贼之手除掉自己!
回到靖边军大营,李煜立即召集心腹议事。
哥舒宗远检查完所有军械后,面色铁青:“殿下,不仅弓箭有问题,刀枪也有近半是劣铁所铸,甲胄轻薄如纸。若以此等装备进山剿匪...”
“冯延巳这是要置我于死地。“李煜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但他忘了,本宫不仅是皇子,更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将军。”
夜渐深,
李煜独自站在营帐外,望着牛首山方向。
秋风送来阵阵桂香,却掩不住即将到来的血腥气息。
他想起前日收到的情报——冯延巳已派人通知张武,靖边军将三日后攻山。
“殿下,韩大人密送的军械到了。”哥舒宗远悄声禀报。
李煜眼中精光一闪:“传令下去,全军改换装备,明日丑时出发,提前一日攻山!”
“那军中的冯延巳眼线...”
“带上他们,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战争艺术。”
李煜的声音冷如寒铁,“另外,派一队精锐绕道山后,找到被掳的官员女眷。记住,行动要绝对隐秘。”
哥舒宗远领命而去。
李煜抬头望向满天星斗,忽然想起自己许久未填的新词。
这场博弈,冯延巳以为自己是棋手,殊不知,棋盘早已翻转。
“报!!”
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殿下,牛首山贼寇正在连夜布防,山上灯火通明!”
李煜嘴角微扬:“很好,让他们忙吧。传令伙房,今晚加餐,让将士们吃饱喝足。”
他顿了顿,“把那些劣质箭矢也带上,或许...另有用处。”
秋风骤起,卷起满地落叶。明日此时,牛首山将是另一番景象。
李煜握紧了腰间的金色横刀。
冯延巳以为他只会吟诗作对,却忘了南唐皇室的血脉中,流淌的从来不只是风花雪月。
…………
吴王府,
看到李煜走来,黄婉柔快步迎了过来,将一卷丝帛塞入李煜袖中。
丝帛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牛首山的小路与水源,
这是黄言卿年轻时游历金陵所绘。
“殿下真要孤军深入?”黄婉柔低声急问。
李煜借着宽袖遮掩握住她的手:“冯延巳想调虎离山,本宫偏要虎啸山林。”
他忽然察觉黄婉柔玉指冰凉,“怎么了?”
“那个张武...“黄婉柔欲言又止,“他可能认识我父亲...”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仆人的窃语声。
李煜最后捏了捏她的手指,和黄婉柔携手离去。
他突然想起在皇城,经过军械库时,他无意中看见主管正对着一车弓弩谄笑,那笑容让他心头一凛。
当夜吴王府灯火通明。
周娥皇亲自检查每一件铠甲,黄婉柔则忙着配制金疮药。宝儿趴在案几上画画,突然举着一张涂鸦跑来:“娘娘看!大鸟!”
纸上的红色凤凰虽歪歪扭扭,却让黄婉柔手中的药杵当啷落地。
周娥皇拾起画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黄婉柔右肩——那里隐约有相似的轮廓。
“殿下此去凶险。”周娥皇突然取出三枚玉坠,“这是法门寺开过光的同心玉,我们三人各佩一枚。”
李煜将玉坠分别系在二女腰间。当轮到黄婉柔时,
他发现她中衣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痕,与宝儿画的凤凰竟有七分相似。
“等本宫回来。”他沉声对黄婉柔道,“有许多事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