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坐在血狱河岸边的礁石上,看着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的活灵草田。那些刚破土的嫩芽沾着泥浆,东倒西歪地趴在地里,像一群被遗弃的孩子——这是他昨夜用生灭二气催发的苗,此刻却成了这场因果的注脚。
他想起三天前种下第一把草籽时,血瑶曾提醒过:“血狱河底的封印与地脉相连,你用净灵体催芽,等于在搅动地底的戾气,怕是会惊动什么。”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尽快练熟生灭二气”,只当是句寻常叮嘱,此刻才懂,那不是预言,是因果的伏笔。
风卷着河水的腥气吹来,带着远处血城百姓的哭喊声——刚才清点损失时,下游三个村落被冲毁,有孩童被卷进洪水里,至今没找到尸首。小洛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腕间的青色纹路像在抽搐。他想起邪物掀起巨浪时,那双藏在黑雾里的眼睛,分明带着种“终于等到了”的嘲弄。
原来不是邪物突然发难,是他的贪婪先动了因。他急于掌控地灭魂血脉,急于证明自己能劈开青云阁的阴霾,便不顾血瑶的提醒,不顾地脉的平衡,用净灵体强行催活灵草——这就像为了赶路,非要劈开挡路的山,却没料到山塌了,会砸死山下的人。
“以前总觉得‘因果’是说书先生的废话。”他低声自语,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现在才明白,你贪什么,就会被什么反噬。我贪快,就赔上了百姓的安稳;青云阁贪权,就用邪术搅动血狱河;那邪物贪自由,就借着我们的争斗破了封印……”
血瑶提着药篓走过来时,正看见他把脸埋在膝盖里。药篓里装着刚采的止血草,叶片上还沾着露水,是给受伤的河卫用的。“刚才在废墟里找到这个。”她蹲下身,把一个沾着泥的木牌递给他——那是小洛插在活灵草田边的牌子,上面用刀刻着“此处生绿”四个字,此刻被洪水泡得发胀。
小洛接过木牌,指尖摸到刻痕里的泥,突然想起王婶说过“种瓜得瓜,不是说你种下就有收获,是说你浇了多少水,施了多少肥,最后就得扛多少风雨”。他以前总觉得这话太绕,此刻却醍醐灌顶:哪有什么“不得已的失去”,不过是自己在贪念里,早就选了“快”而非“稳”,选了“得”而非“舍”。
“邪物虽退,封印却松了。”血瑶望着河面上盘旋的几只水鸟,声音里带着疲惫,“血主说,往后每月月圆,河底的戾气都会翻涌,得有人守着。”她没明说“守着”需要什么,可小洛懂——需要有人用净灵体镇住戾气,需要有人随时准备对抗可能再出来的邪物,需要有人承担这份因“贪婪”而起的后果。
小洛把木牌揣进怀里,站起身时,腕间的青色纹路竟平静得很。他望着被冲垮的堤坝,望着远处忙着重建的百姓,突然弯腰捡起一根断木:“先把牌子重新插起来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沉劲,“草冲没了可以再种,堤坝塌了可以再修。因果这东西,躲不过,就接着。”
血瑶看着他走向活灵草田的背影,看着他用断木在泥地里挖坑,把那个发胀的木牌重新立起来——牌上的“此处生绿”四个字被泥水糊了大半,却仍倔强地透着点希望。她突然明白,所谓因果,从来不是让你困在“失去”里懊悔,是让你在看清“贪婪”的代价后,还愿意捡起断木,重新种下一颗种子。
就像小洛,他贪过捷径,受过反噬,却终究没在因果里沉沦。这或许就是人活着的道理:明知道贪婪会惹麻烦,明知道因果绕不开,却还是要在失去后,硬着头皮说一句“再来”。
河风吹过,活灵草田的泥地里,有颗被遗漏的草籽,正借着水汽,悄悄顶开了压在身上的石块。
小洛蹲在活灵草田的废墟前,指尖捏着那颗刚顶开石块的草籽。草籽的嫩芽沾着泥,却在风里轻轻颤,像在说“就算被冲毁,也要再冒头”。他突然想起王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小洛啊,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丢了东西能哭,你得想着咋找回来,找不回来,就亲手再做一个。”
那时他不懂“不一样”是什么意思,此刻望着远处重建的村落,望着血瑶给受伤百姓包扎时沾着血的指尖,突然懂了——他的“不一样”,不是地灭魂的血脉,不是净灵体的特殊,是他比谁都清楚: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光懊悔是没用的,得用双手把“失去”变成“还能再来”的底气。
他没去说“对不起”——对那些失去家园的百姓,对被邪物所伤的血卫,空泛的道歉太轻。他扛着断木去修堤时,特意往泥浆里掺了活灵草的汁液,那汁液是他用流转珠催出来的,能让泥土更快凝结,比寻常材料坚固三倍。修到被洪水冲垮的孩童屋前时,他悄悄在地基下埋了颗更大的草籽,用生灭二气护着,心里说:等它长起来,能替你挡挡雨。
给血瑶还竹简时,他在里面夹了片晒干的活灵草叶,叶面上用刀尖刻着“谢”字。那是他熬夜烘的,知道血瑶研究草药,这叶片经净灵体滋养,能解些小毒。他没提“上次差点害了你”,只说:“这草能安神,你守堤坝熬了两夜,泡水喝。”
他把“愧疚”掰成了具体的事:修更牢的堤,种能治病的草,做些“有用”的补偿,比说一万句“是我的错”更实在。就像他种活灵草,从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厉害,是想让那些被洪水冲毁的绿意,能在他手里再冒出来。
夜里练术时,他不再只盯着石壁上的图谱。他把巡城士兵说的“青云阁可能再用邪术”记在兽皮纸上,旁边画着血狱河的地形图,用朱砂标出最易被攻击的暗渠;把血瑶提过的“封印每月月圆会松动”刻在石桌沿,像刻了个提醒自己的钟。
他开始往血城的藏书阁跑,不是为了看《地灭魂血脉考》,是翻遍了记载血狱河历史的旧卷,在泛黄的纸页里找“历代守护封印的法子”。找到“以地灭魂戾气引动地下玄铁阵,可固封印”时,他在旁边画了个小叉——知道自己的血脉还不稳,不能贸然试,却把玄铁的分布记在了心里,像在脑子里建了座仓库,把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都存着。
他怕“失去”重演,就提前织一张网。这网或许不密,却每一根线都系着“不能再让他们受伤害”的念头——就像他练“净魂阵”时,特意把阵眼设在百姓聚居的方向,想着“就算邪物再来,先过我这关”。
血主找他谈话时,问他“要不要入血城户籍,做正式的守河卫”。他没立刻答应,却指着刚修好的堤坝说:“我想把活灵草种满河岸,这草能镇戾气,以后就算封印松动,也能缓一缓。”他没说“我会护着血城”,却用行动划了个圈——这圈里的人,他护了。
青云阁又派探子来窥探时,他没躲。就在活灵草田里练术,故意让地灭魂的戾气混着净灵体的柔光漫开,像在说“我就在这,想动血城,先踏过我的草田”。探子被他震退时,他捏碎了手里的草叶,汁液溅在地上,却在心里笑:你们要的是“地灭魂的威胁”,那我就站在这里,让你们知道,这威胁现在护着谁。
他不再怕“不一样”。知道自己的血脉能引地脉,就用它固堤;知道净灵体能净化,就用它养草;知道自己容易“惹麻烦”,就把麻烦挡在别人身前。就像那颗被他捏在手里的草籽,就算被冲毁过,也照样能顶开石块——重要的不是“失去过”,是失去后,还敢把根再扎深点。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新修的堤坝上。小洛蹲下身,把最后一颗草籽埋进土里,指尖的生灭二气轻轻流转,像在给这颗种子承诺:别怕,有我在,你会长得很好。
他知道,重要的失去或许永远无法完全弥补,但只要他还站在这里,还在亲手种下新的希望,那些“失去”就不会变成压垮他的山,只会成为他脚下更稳的土。这大概就是他的“不一样”——不是天生强大,是天生懂得:活着一天,就不能让重要的人和事,在他手里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