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水泥地上,半截钢筋硌着小洛的腰,他却笑得直不起身。朋友正把偷藏的半包辣条往他嘴里塞,辣椒籽溅在两人满是水泥灰的脸上,像撒了把红星星。“你看那工头的啤酒肚,”朋友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撞他,“跑起来肯定像个滚圆的冬瓜,咱打赌,他追不上咱俩!”
前一刻,他们刚因为“搬砖慢了半拍”被工头指着鼻子骂,唾沫星子溅在安全帽上,带着股劣质白酒的味。周围的工友都低着头,没人敢吭声——在这工地上,被骂是家常便饭,谁反抗,谁就得卷铺盖滚蛋,连带着家里的牵挂一起挨饿。
可小洛当时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眼里的火差点烧穿安全帽。是朋友突然拽了他一把,往他手里塞了块凉丝丝的东西——是颗偷藏的薄荷糖。“忍忍,”朋友的声音混着风声,轻得像耳语,“晚上咱去偷他的西瓜,算扯平。”
那天夜里,两人果然翻墙溜进工头的瓜棚,抱着个最大的西瓜躲在塔吊下啃,瓜汁顺着下巴流进脖子,甜得发腻。小洛啃着瓜,突然说:“我想揍他。”朋友吐出瓜籽,砸在远处的铁皮板上,“啪”的一声:“揍了咱就得滚,这月工资就没了。你奶奶的药钱咋办?”
小洛的动作顿住了。他总在这种时候犯迷糊,心里的火一烧,就忘了现实的重——朋友却像面镜子,总能照出他没看见的牵挂。
还有次在街头发传单,穿西装的主管嫌小洛发得慢,一脚踹翻了他的传单箱,彩页飞得满地都是,像群被惊飞的白蝴蝶。小洛当时就红了眼,抓起地上的钢管就要冲上去,手腕却被朋友死死攥住。
“别傻!”朋友的手心全是汗,却比钢管还硬,“他要报警,你就得留案底,以后想找个体面活都难。”他弯腰捡起几张没脏的传单,塞回小洛手里,自己则蹲下身,一张一张捡那些被踩脏的,“你看,这些脏的咱留着,晚上折成纸飞机,往他家窗户扔——既解气,又不用坐牢。”
小洛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背影,衬衫后背的破洞被风掀起,露出块贴了膏药的疤——是上次替他挡掉落的钢管时砸的。他突然泄了气,把钢管扔在地上,跟着蹲下捡传单。夜风里,两人折的纸飞机真的飞向了主管家的窗户,虽然大多没飞进去,掉在地上像群折翼的蝶,可他们笑得像赢了全世界。
那时的小洛,心思单纯得像块没打磨的石头。受了委屈就想硬碰硬,遇了不公就想掀桌子,从没想过“后果”二字怎么写。是朋友总在他要撞南墙时,伸手拽他一把,替他把“冲动”和“现实”掰扯清楚。
有次小洛收到奶奶病重的消息,攥着汇款单在街头哭,眼泪砸在单子上,把“三百元”的数字晕成了模糊的蓝。他想辞掉工作回家,哪怕守在病床前喝凉水,也比在这受气强。可朋友抢过他的汇款单,往上面又添了张皱巴巴的五十元:“我这月的饭钱,先给你。”他拽着小洛往工地跑,“辞啥?再干半个月,咱能凑够买进口药的钱!你回去了,谁挣钱?你想让奶奶醒来看你蹲在床边哭?”
小洛当时犹豫了,脚像灌了铅,既想回家尽孝,又怕没钱耽误了奶奶的病。是朋友替他拍了板:“我替你跟工头请假三天,你回去看看,我在这替你多搬两车砖。记住,哭解决不了事,挣钱才是正经的。”
那三天,小洛在医院守着奶奶,朋友在工地扛着两人的活,肩膀被压出了紫青的印,却在电话里笑着说:“放心,你朋友壮得像头牛,死不了。”
周围的人总说他们傻。工头骂“这俩愣头青早晚得栽”,邻居大妈叹“在底层挣扎有啥用,还不如认命”,连收废品的大爷都劝“别折腾了,咱这命,就配捡别人剩下的”。他们说得没错,这世界像口倒扣的锅,底层的人往上爬,往往不是被锅沿磕破头,就是被锅底的灰呛死。
可小洛和朋友,就在这锅底的灰里,靠着分半块馒头的暖,靠着折纸飞机的疯,靠着替对方做决定的真,硬是把日子过出了点热气。小洛单纯,朋友就替他算计;小洛犹豫,朋友就替他拍板;小洛眼里有火,朋友就替他护着那点火,别被现实的冷雨浇灭。
后来分道扬镳那天,朋友塞给他个布包,里面是两人攒的钱,还有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你要往高处跳,我不拦。但记住,摔疼了,回头看看,总有个人守着你的牵挂。”
此刻,染坊里的光剑劈开追兵的刀,小洛突然想起那张纸条。原来那位朋友从来不是“认命”,他只是把“挣扎”藏得更深——藏在替小洛扛活的肩膀里,藏在分给他的半块馒头里,藏在替他做决定时的果断里。
而那些说“这就是人生”的人,永远不会懂:即使身处谷底,能有人陪你嬉戏打闹,能有人替你稳住犹豫的脚步,能让你在“烂泥”般的日子里,依然觉得自己“值得被认真对待”,这本身,就是对“永远如此”的最好反抗。
搜魂犬的吠声越来越近,小洛却突然笑了。他现在的挣扎,不就是在替当年那个蹲在地上捡传单的自己,替那个分他辣条的朋友,做一场“不甘心”的证明吗?
哪怕机会真的像缕风,至少他曾伸手去抓过。就像当年,他们明明知道偷西瓜会挨骂,折纸飞机会被追,却还是做了——因为有些事,不是为了赢,是为了告诉自己:我不是烂泥,我只是暂时陷在泥里,并且,从未想过就此停下。
小洛握紧手中的光剑,剑身泛起的蓝光映亮他眼底的坚定。追兵的脚步声混杂着搜魂犬的低嚎,如同命运的催命符,可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少年。此刻的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与命运博弈的从容,那些在工地、街头积攒的勇气,正化作破局的力量,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名为希望的光。小洛握紧手中的光剑,剑身泛起的蓝光映亮他眼底的坚定。
追兵的脚步声混杂着搜魂犬的低嚎,如同命运的催命符,可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少年。此刻的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与命运博弈的从容,那些在工地、街头积攒的勇气,正化作破局的力量,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名为希望的光。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朋友蹲在街灯下,边折着纸飞机边说“得让这破日子知道咱们不好惹”,而现在,他手中的光剑,就是给命运最有力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