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堡于荆州,特别是常受荆蛮袭扰的荆南之地,很是常见。
处于襄阳、宜城一带,乡地大户豪族,也多用于战乱时自保。因内部面积有限,非是每个马氏族人都能居于内,遂而,马氏各户平日居于坞堡之外的连绵院舍,还有宜城县城者居多。
王伦所在的正安里王氏,乃西汉清阳侯王吸之后,自新莽大乱,迁居荆州,几十年来,虽有衰微,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百来年,不断开枝散叶下,于乡地的族人住所,丝毫不必马氏小。
寻找小路而行,有一个大梨树的小院,正是二姊王茹和姊婿马正所居。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缘在幼小时,他最期待每年梨子熟时,能随母而来马家走亲戚,即同这里的玩伴,以弹弓打梨,于火堆里烧着吃。
这些记忆藏在“王伦”最深处,也是孩童时,同玩伴最宝贵之记忆。
“王家娘子,汝家小弟来了!”
一路引着王伦来此的马氏护从,也是马氏内部保有巡视的“私兵”,共两人,一高一瘦,身上背负弓箭,早在王伦踏入族居所在,便悉心的“引导”而来。时以荆州易主不过数月,治安尚显混乱,对于王伦这般数年未来的“陌生人”,自是要重点监督盘查。
但因为王伦姊婿马正,德行于马氏内部,也属有口皆碑之属,于县衙也有为吏,遂一路走来,两人对王伦也很客气。
于东汉末年,庄园经济盛行下,豪族人家建立私兵,维护家族利益,不是什么秘密。而“私兵”,实际也是后世“世兵制”的来源。昔年袁绍成事,也正是凭着四世三公的关系,“是时俊杰多附绍,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为名”,占有四州之地。
一到马正三开三进的院落后,那瘦子便叩响了大门。
王伦则打量着带有几分熟悉的院墙,姊婿马正早于四年前,因母亲翁氏病逝后,整个大院就他们一家人所居。
而处于院舍之外,能听到里面孩童的吵闹说话声,当是他的两个外甥,一个外甥女。
听到外面响动,一个女声于院内响起,随之便看宽大的木门,咯吱一下,于内打开。一个面容清秀,左耳下方有个黑痣的女子,一双眼盯在王伦身上,接着向内欢喜道:“果然是小郎君!二娘子,小郎君来了!小郎君平安来了!”
王伦于此人有些印象,正是昔年同二姊陪嫁到马氏的侍女,她的名字阿彩。无外人时,二姊让他叫之“彩姨”,虽为丫鬟,但也是生母生前,捡来扶养长大的义女。
王伦速行礼之。
嘴中话语还没有说出口,那一路“护送”来的两名武士,便向王伦抱拳道:“即是到达王家娘子处,王家小郎君且好生歇歇!”
王伦道了声“有劳”,两人便继续往外围巡视安宁。
外人不在,王伦又是一礼道:“伦见过彩姨!”
阿彩见到比他高一个的少年,欢喜间,手舞足蹈道:“小郎君不用多礼,数年不见,小郎君真是长变了,吾差点没认出来。呶,瞅瞅,都比吾高一个头了!”
数年时间,尤其近半年,王伦不仅是身高有猛长,即是气质早就不同。
于乡地时的他,长相虽是俊朗,但显得有几分呆愣。而今的他,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锐气和灵动,旁人一眼望去,便是记忆尤甚。
这边话声刚落,三个总角小童,即跑了过来,在看到王伦时,大一点,教数之年的少年,大喜道:“真是舅舅,阿母,舅舅来了!”
其他两个小童,年不过五、六岁,是故记忆有些浅淡,但在兄长欢呼下,也都来到了王伦身边。
少顷,王茹也从屋舍内出来,但看到小弟王伦后,早就泪眼模糊,拉着弟弟的手,轻声道:“阿伦活着就好!”
“让阿姊忧心了,阿卓,阿远,阿溪,汝等也都长这般高了,让舅舅抱抱!”
王伦在扶着激动的二姊后,伸出双手,将年纪最小的一对外甥外甥女抱在怀里,他旋即转头看向马卓道:“阿卓已到吾胸口,再有几年,当比舅舅长得还要高大,当不需舅舅抱了罢!”
闻小舅所言,马卓手持用竹片削成的短剑,挺直了胸膛:“等长到舅舅一般高,阿卓就能保护阿父、阿母,弟弟妹妹,还有舅舅!”
这般一说,整个院内,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王茹接着将小弟安顿到旁边侧室,问询起了王伦这数月的处境。实则早在当阳战事后,王茹才从娘家的大兄书信里,得晓小弟前来投奔一事。
在外甥外甥女离开后,面对至亲,王伦并没有太多隐瞒。二姊王茹尚未出嫁的时候,姊弟二人的关系,即最为亲密。以前在家地,王伦闯了祸,都是二姊王茹帮着收拾烂摊子。
即便父母早逝,他于家地旁的老虎山跟随一个老道士学习刀法,也是二姊经常托人为他送一些衣服。反倒是老家的大兄,大嫂,还有零陵的大姊,虽为亲兄弟姊妹,但因为出嫁和分家早,故关系有些淡淡。
得晓弟弟王伦,加入了左将军刘备帐下,成为队率,还参与而今宜城各地传扬的南郡战事,王茹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早就布满了吃惊!
这还是她那个沉默寡言、且显木讷的弟弟?
短短半年时间,宛如脱胎换骨!
还做了军吏!
王茹丝毫没有对小弟加入左将军帐下的忧虑,刘备在荆州这些年,名望有口皆碑。若是普通山村野妇,许不知玄德公,但王茹好歹出身豪族,便是宜城马氏,也曾同玄德公有过交集!
“小弟,汝所言都是真的吧?没有骗阿姊!”
王茹望着小弟晒得有些漆黑的脸,眼中很是关切。
王伦笑道:“阿姊乃吾至亲,吾少与阿姊亲善,又岂会欺骗阿姊?这次营中有要务需要执行,吾担忧阿姊忧心,这才过路看看!”
“阿伦可是来了!”
正在这时,一道豪爽声音传来,可不正是闻讯回家的姊婿马正。但从声音上听,似不是一人脚步。
“幼常,汝看看,可还认得阿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