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澄水(2)
怎么办,要不等她走了再上去?但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算了,我本来就是华秋的助手,我管她干什么呢?
想到这,我大步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不好意思。”
她回过头来,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换上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声音不再发嗲,但似乎声线的转换没有做好,听起来有点公鸡嗓:“哪来的狐狸精啊!来这干什么!”
怎么对刚见了一次面的人这种态度啊,我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想搭理她,我伸手开门,奇怪,门上的“有人”明明还在,为什么会打不开?是华秋出门的时候忘了?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掏钥匙。
“我说啊!你这家伙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就目中无人吗?”
这家伙究竟是谁啊,刚才叫华秋叫得这么亲,但似乎也不是情侣之类的关系,我转头看向她,长得不算漂亮,也不算丑,但她似乎对自己的化妆技术没什么认知,眼影画的过于鲜艳,腮红也很突兀,口红太鲜艳,让她的嘴巴很突出,导致五官看着失调,身上的衣服全是大牌子,衣着很华丽。
“对不起,我是华秋的助手,我叫长乐绫,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助手?呵,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华秋有什么助手,再说,凭我对华秋的了解,他找助手也不可能找个你这样的,一看就是乡下的,连个谎话都不会编。”
这个女人真是越发令我恼火了,看她好像很了解华秋的样子,那为什么连华秋什么时候在这里都不知道?不会是什么跟踪狂吧?那我要是打开了门不是给华秋添麻烦吗?
我拧了拧门把手,装作很意外的样子道:“诶呀,今天这里竟然没人,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那个女人露出了一副胜利的得意表情,仿佛在说:看吧,我什么都知道,说道:“姐妹,有时候可不能为了虚荣说谎啊。”
我悄悄来到了楼对面,四下都是行人,也不好施展浪潮力,没办法,只能等她走了。
过了许久,仍不见她有走的迹象,我看了看手里的钱,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干脆找点东西吃吧,大不了多欠华秋一点。
必须要是一个比较舒服的场所,但又不能花太多钱,我正思索着,介楠拟道:“那边没有什么人,点一杯咖啡应该就能坐很久吧?”
好主意,在澄水路,一间咖啡厅位于拐角处,招牌上写着:Clover(四叶草),玻璃间隔着色彩各异的马卡龙和蛋糕,绕到一侧打开门,一瞬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身边环绕着高雅的钢琴曲,造型奇特的凹凸柜上摆着书和花瓶,里面色彩鲜艳的花让四周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这就是高档咖啡厅吗?
在座的客人都忙于自己的工作,有的资料堆得比自己还高,柜台的上方用色彩各异的笔写着今日特价,柜台上摆着menu。
“说来真有意思,看上去一点都不华丽的衣服竟会是上流人士的首选。”介楠拟道,“欸,你这是什么表情?”
“好贵......”
连在打折的基础款咖啡都要二十几一杯,我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想走出去。
等等,如果我这么出门了,在澄水路这种地方,走一圈恐怕要买不少小吃,那样的话不但花钱更多,自己还会长胖,所以说干脆点一杯咖啡从这里等着吧?
于是我硬着头皮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拿铁,但愿不会被嘲笑吧?随手摸了一本书,虽然是很枯燥的内容,但也只能这么打发时光了。
一直到了傍黑天,我回到事务所,很庆幸那个女人终于走了,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华秋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听到门开了才被惊醒,眼一睁,发现是我后又给闭上了。
“事务所外面有个很奇怪的女人,你不会一直没发现吧?”
岑仓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发现了,才弄得一整天都神经兮兮的,现在才会这么累。”
“你认识她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啊?那个人叫陈可欣,家里好像是澄水的新贵,自从在报纸上见过我之后就特别迷恋我,我一开始拒绝了她很多次,问题是她根本不听,现在只能躲着走了。”
这也是一种名人的烦恼吗?
“话说,你这身衣服也太普通了,满大街都是这样的衣服,这样怎么当我这个大侦探的助手?不过今天确实让你等了很久,那些钱你就别还了。”
等一天赚了这么多,似乎也不算太亏。
“今天一天都没有什么委托吗?”
“有这种人在门口是谁都会被吓跑吧?至少还没成为什么桃色新闻。”
突然岑仓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坐起来,站到了地上,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家,明天得在这里加个后门。”
“等等,你走了我去哪?”
华秋看了我一眼,道:“嗯,这还真是个问题,现在找住房肯定不太现实,看来你只能住在这里了。”华秋摊了摊手,“没关系,我这沙发睡得也很舒服,你把窗户关死也还挺暖和,闲着没事了我那书桌上还有几本侦探小说,唯一的缺点就是隔音不太好。”
罢了,现在也只能这么将就了,回头赚到钱了再去找房子吧。
华秋走后,外面的灯光刚刚亮起,一片繁华与暗涌共存的夜景,西洋钟楼的青铜钟摆切开第七道暮光时,证券大楼的穹顶霓虹灯管率先刺破青灰。旋转门里泻出奶油色光流,裹挟着香云纱旗袍上的法式香水味,将门前叮当电车擦出的火星浇灭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
大华戏院《火烧红莲寺》的灯牌在细雨中漾开胭脂红,悬铃木叶被光染成血滴子形状的黄包车影碾过。弄堂口老虎灶的蒸腾白雾卷着仙女牌香烟的青蓝烟缕,与隔壁弹子房里爵士乐队的萨克斯声波撞在一起,在墙角凝出半片融化糖人的形状。
裁缝店橱窗内的乔其纱旗袍被射灯镀成琥珀,却掩不住西服模特颈项间金镑怀表的反光。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女学生匆匆避让汽车的车灯,藤篮里油印小册的油墨香混着车尾的汽油味,洇湿了梧桐里石库门上的月份牌美人。
万国楼顶楼宴会厅的探照灯忽然劈开江雾。光柱扫过货运码头锈蚀的铁锚时,惊起一蓬裹着烟土金粉的灰蛾,这些夜航者振翅撞碎对岸夜总会玻璃窗里的狐步舞身影,残翅落进梅西亚港上邮轮的香槟杯泡沫中。
午夜的钟声漫过铸铁桥。梅西亚饭店套房的雕花玻璃还粘着百乐门歌女樱桃色口红印,霓虹灯管在釉面上流淌出蜿蜒的静脉。后巷馄饨挑子的煤油灯将青帮门徒的短枪轮廓投在砖墙,枪管影子延伸处,穿制服的学生正将传单卷进新到的画报里。
沧浪园铁艺大门上“与民偕乐”的魏碑金字渐次熄灭。守门人竹梆子的笃笃声穿过芭蕉叶,缠上弄堂深处被炮火惊断的《毛毛雨》唱片杂音。当最后一束霓虹缩进西洋钟表行的罗马数字盘,整座城池沉入一种奇异的黑暗——那是丝绸旗袍下的硬朗怀表、檀香扇骨里的左轮手枪、留声机金喇叭深处未引爆的革命。
阅读的双眼已经打颤,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我将书合上当作枕头,今天也不是轻快的一天,拉了灯,我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