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的一处公寓内,灯光昏暗,电视机内播放着有关地球植物群落的纪录片,视角时而是宏观的,时而是显微镜的角度,伴随着解说人浑厚的,令人安心的声调以及轻巧灵动的音乐,展现一切有关生灵的美好。
男人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仔细听着。
他的名字叫做殷池,在地空已经生活了很久,对这的一切已经有了与当代人同等的认识。
“植物,这就是地空的人对我们的称呼吗?”
耵香在监控摄像头下捕捉到了这个男人轻蔑一笑。作为N市情报机构的一名普通员工,她被指派监视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行。然而他总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社交行为,更极少出门,除了太阳出来时候会站在窗边,一脸沉浸其中。
“为什么他会被定为危险的对象呢,他看起来,好平静。”耵香在桌前皱了皱眉,摸了摸在电脑屏幕前的仙人掌刺。忽然想起好久没有给它浇水了。她已经想不起来买这盘小小仙人掌的日期,工作的压力以及生活其他的大小琐事已经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20度的温水浇到了仙人掌头上,耵香没有注意到,屏幕上男人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
“您还好吗?”一旁静立的仙茅对殷池关切地问。
殷池沉默不语,喘了口气,继续恢复原来的模样。
“我不理解,为什么您在知道您本命物的情况下,还要故意把它放在监视您的人手中?”
殷池把目光移到监控摄像头所在的位置,又看向仙茅修长又柔滑,如女人一束马尾一般的叶子上,只有他能看见的青蓝色微光在叶脉中游走。
“可可,我们还需要再等等。”殷池闭上眼睛静静地说。
就在不久前,A机构盯上了身体功能异常的殷池,他的情况在车祸后被医院秘密登记上报于A机构所属的研究中心,由于不愿意干扰这一“自然现象”,机构决定采取静观其变的手段。专家组虽然恨不得抓住他来实验观察,但每一次一接触他,他身体上的异常就在任何检查设备中无从捕捉。
这名男子的身体在严重受损后氧气含量处于极低值,心跳速度降低到了每分钟一次。即便如此,他却安然无事的走出了医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无任何异常情况。
耵香作为新上任不久的调查员,没有资格知道此事的原因,只负责每日在监控屏幕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机械化的工作让她时而备感无趣。然而这是世人眼里前途大好,稳定高薪,又体面的工作。
“您看,她似乎总有不快。工作的时候总是如此机械和心不在焉。”可可用青蓝色的光编织出耵香监控殷池的画面。
地空的主宰在全力地保护和伤害自然,人们常常自我欺骗,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地做着没有任何用处的事情,这里是属于殷池所能掌握知晓的最落后的时空。然而就是这个时空里的不起眼的角色,控制着他绿空子民的本命物。
原计划是在拿回本命物以后返回,但是他却失去了再次打开时空之门的能力,或者说,时空之门失去了效力,他被反锁在了地空里。
父亲曾经告诉他,他在这里有一个好友,名叫里安。这位叔叔辈的人物在这里位高权重,他的名字在市井平民之内却无人能识。他也借助过地空植物进行调查,但目前都无法获得与时空之门有关的信息。车祸与住院,都在他吸引这个人关注的计划之内。那个监视着他的女人,和里安有关系吗?
这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女人,掌控着他的生命。殷池初见耵香,是在一处市郊的花店。他找到他本名物的时候,那盘仙人掌正被她打包带走。当时的他曾想阻止,却任意它发生了,这样的意图犹如一辆超速的汽车,突然遇到来往的车辆,用尽了力气踩刹车,却停不下来。也许是他对巧合太过敏感,一切事件的发生他都认为是目的与巧合的结果,对于每个巧合出现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帮他走向下一步。就像一滴偶然从屋檐滴下来雨水,遇到了刚刚被人端出门的咖啡,而后又被饮用的人喝下,里面是什么东西,什么物质,会对这个人产生什么影响,一切都命中注定似的,又如此难以察觉。
“您究竟是怎么了?”可可问。
“可可,我的意识并不由我掌控,无论我是谁。”殷池平淡地说,似乎已经洞知他的命运一般,“宇宙之大,心灵之广。茫茫天地间,试图完全掌握自己命运的人,都将功亏一篑。”
斜歪着的仙茅继续不解地垂着头。
“有人来了。”它忽地提醒。
五分种后,殷池听闻敲门声,不问是谁,便打开了门。
“您好,我是房屋公司派来调查一些屋内管道通风设施情况的维护人员。”门口站着一名素雅又娴静的女子,声音和头都低低的。耵香有些害羞,面前的男子比屏幕上的更加好看,更加安静,有一股充满抵制的力量,让她不敢直视他眼睛太久。
殷池礼貌一笑,带着略微看透的嘲讽,这进门的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一些,以为自己能接受的理由,别人就能接受了。
“您好,我叫耵香,您是殷池先生对吧。”耵香今天临时接到了上级的指令,让她近距离接触殷池,她亦没有多加思索其中的目的,便找借口进入了殷池的家。她就是这样的平凡人,给人做事,不经思考,不愿发问,如同电脑里打了回车键就运行的程序。能够进来殷池的家,亦不是她做了多全面的思考,而是无意间从一个圈套进入了另一个圈套。
殷池的单身公寓一尘不染,简单陈旧的家具,使得那株绿色的不知名植物显得有些突出。他的神情比屏幕上更加泰然和友善,让人容易给予信任,放下戒心。
“耵小姐客气了,我们不必互相尊称,你随便看吧。”
耵香走去了卫生间通风道,火灾烟雾报警器等等地方,尤其是在监控摄像头安放之处仔细检查了一遍,并且做了记录。她之所以能知道这些,是因为她的弟弟伦司,是一名出色的工程师。在他出国后留在家中的书籍里,她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些有关的知识。但至于如何检查,她并不知道。而且她侥幸地潜意识里,殷池也应该不知道她知道的东西。迷迷糊糊,大概也许,是耵香工作生活的特色。
这个得过且过的女人,把东西都想的太容易了。攀爬于墙面的常春藤根已经穿透了部分墙体。如果不除去,长久之后,这座房子就住不了人了。这本是网上搜索一下就能了解的知识,她却也毫无兴趣了解。殷池对这个女人又看轻了几分。
“殷池先生,我以为你是抱怨水管堵塞的住户,看来是我不小心搞错了。”耵香以为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与此同时亦无意间萌生出了些许的,对这个男人的留恋。不料耳朵里的通话装置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既然如此,耵小姐,那就此别过了。”殷池试图打开门,门却紧紧地锁住了。
“这,怎么回事?”耵香来之前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自己在机构里无足轻重的地位,自己的身世,自己对于生活的厌倦,亦未曾给过她如此鲜明的感受。是她被发现了吗?她狐疑地望向殷池,自己亦着急地试图打开门。
“耵小姐,不是我。”殷池注意到,这个房间的氧气浓度在迅速流失。自然于他不是什么问题,但对于这个女人,恐怕就没有那么轻松。一个人缺氧而死的样子吗,他也想看看。对方对他心地下的赌注,恐怕会输。
耵香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不准备继续怀疑他,但是戒心依旧是存在的。
殷池继续思索,如果她最后死在这里,他需要立刻搬离这里吗,他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和“惊喜”吗?这结果大概会在他救活她后更令人期待吧。她的身上有种随遇而安的特质,这在地空人里不少见,可他的本命物,为何会和这样的人产生联系呢?很可能这样的散漫只是一种完美的假象。
“我会试图联系物业,稍等。”耵香试图完美掩饰自己的身份,并试图联系外界。在拨通上层领导的电话后,她失望地挂掉了电话。伴随着疑惑和愤怒,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
“耵香,这是领导对你的考验,也是你任务的一部分,你必须坚持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