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站在远处，冷冷看着我们。

　　“问源者，须见源之盛，亦须见源之灭。”

　　“镜，为真。”

　　“镜，为谶。”

　　“入此地者，须渡影迷。”

　　“若心不稳，终困于幻，不可归。”

　　我浑身发冷。

　　这哪是走路？

　　分明是要你在六玄族的辉煌与覆灭之间，撕开自己的心。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这一路走过去，得目睹多少血与火？

　　得看尽多少兴亡梦魇？

　　碎镜迷宫里，死一样的沉寂。

　　走到这一步，没人再敢轻视。

　　我们一行人，脚步极慢，几乎是踩着碎镜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

　　这路，真不能快。

　　因为脚下的每一片镜面，几乎都藏着陷阱。

　　不是机关——

　　是历史。

　　碎镜倒映的，全部都是六玄族的过往。

　　而最吓人的是——这些历史，很多根本没出现在族中的典籍上。

　　它们像被刻意封印在这迷宫之中，只有闯入这里的人，才有机会一窥真相。

　　赵磊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着四周，脸色阴晴不定，忽然，他手一伸，拉住我：“哥，你快看这面镜子！”

　　我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一片漂浮在半空中的断裂镜面。

　　上头，浮现的画面，竟然不是战场，而是一座六玄族的内部殿宇。

　　殿宇极大，雕梁画栋，铺地的都是古玉。

　　但最吸引我们注意的，不是这些外在。

　　而是——

　　殿堂内，正有两拨六玄族强者，对峙！

　　“六玄族内斗？”陆玉清皱眉，难得露出意外。

　　镜面中的对峙，异常激烈。

　　左侧，是身披赤金玄甲的一脉，纹饰为烈阳腾蛇，气势如虹。

　　右侧，却是紫纹银甲，隐隐有蛇影凤影交织，竟是另一支高阶血脉。

　　双方怒目而视，隐隐剑拔弩张。

　　空气中，流动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画面……族史上，从没提过。”墨灵低声开口，眼底罕见浮现震动，“六玄族……竟有内部分裂？”

　　赵磊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个乖乖……不是说六玄族是血脉至高、族规森严，怎么还闹到打内战？”

　　墨姬神色古怪：“显然……有人不愿外传。”

　　画面继续推进。

　　只见那座大殿深处，一道老迈的身影缓步走出。

　　面容模糊不清，但从那身气息来看，恐怕就是当时的六玄族族主。

　　他的话，不大。

　　却穿透了镜面，仿佛穿越了万年历史，直接传进我们耳朵里。

　　“六玄已裂。”

　　“非血脉之争。”

　　“乃源脉之乱。”

　　源脉？

　　我心中猛然一震。

　　这词，在六玄族的所有公开记载里，根本没有！

　　岑幽的银瞳，死死盯着那画面，嘴角罕见地微微抿紧：“原来……六玄族灭亡之前，内部就已经分裂了源脉。”

　　“源脉，是六玄族造物与血脉的最根本法则。”墨灵低声，“这种东西……若真出了问题，六玄族根本立不住脚。”

　　而画面，愈发惊人。

　　就在这族主叹息声落下不久，大殿之外——

　　黑雾，悄然弥漫。

　　那一刻，我们所有人的心，齐齐一跳。

　　“暗夜族……”我忍不住低语。

　　果然！

　　镜中，天空漆黑如墨，大片黑色藤影自虚空探出。

　　无数身影，从裂痕中缓缓爬行。

　　它们非人非鬼，形似人形，却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珠与蛇鳞。

　　头顶，赫然是暗夜族古徽。

　　赵磊哆嗦着：“卧槽……这不是暗夜族第一次侵袭吗？”

　　“这和传说不一样啊！”他低声骂道，“族史里说得多威风，六玄族如何如何以一己之力封镇暗夜族……可这画面是怎么回事？！”

　　我们心里也渐渐发凉。

　　镜中。

　　六玄族此时已经四分五裂。

　　面对暗夜族的入侵，非但没有齐心，反而各自为战，互相掣肘。

　　甚至，有镜片清晰映出——

　　六玄族内部，有人，竟主动开启了某些禁制，将暗夜族引入了族境！

　　“这是……叛族。”陆玉清咬牙，目光冷彻。

　　赵磊已经彻底麻了：“这是特么……真相？”

　　墨灵叹息一声：“真正的六玄灭亡，不是外敌强横。”

　　“而是源脉裂乱。”

　　“血脉争权。”

　　“暗夜趁虚而入。”

　　我望着那些碎镜里的画面，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

　　原来——

　　六玄族的辉煌，不过是强撑的假象。

　　而它的灭亡，早已在内部埋下了根。

　　而且最重要的是——

　　镜面中，曾经争权的两大血脉之一。

　　赫然，隐约带有凤凰与蛇影交缠的印记！

　　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

　　九九体内的双生血脉。

　　不是偶然。

　　而是六玄族，最早的禁忌源脉——融合试验的遗留！

　　赵磊喉结动了动，低声：“这地方，真不是给活人走的……”

　　我苦笑。

　　“是给死人看清活人的命。”

　　前方，白音的声音再度响起。

　　“问源者。”

　　“若能渡尽真影，见源之终。”

　　“方得问源镜前路。”

　　此刻的九九，已经走在最前。

　　她的步伐，依旧冷静。

　　但她眼底，已不再是单纯的疑问。

　　而是——极致的冷意。

　　冷得像是，走到了自己的命源。

　　碎镜迷宫的尽头，没有尽头。

　　那是一种极度压抑的错觉。

　　每一步，仿佛都在原地兜圈；每一次回头，后方的路径又全变了形。

　　时间，在这片镜海里，被彻底打乱了秩序。

　　我们一行人走得极慢，连呼吸都压着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动了镜中的某种幻象。

　　可这一路看下来的画面，早已让人神经濒临崩溃。

　　赵磊眼睛都不敢睁大：“我真是服了……六玄族这锅烂账，藏得也太深了吧。”

　　他话音刚落，脚下碎镜微微震动。

　　下一秒。

　　镜面猛然亮起——

　　画面一闪，一张熟悉的脸倏地出现！

　　是九九！

　　却不是现在的她。

　　那是一位少女，十来岁模样，眼神清澈，面容瘦削。

　　她正躺在荒野雪地里，浑身是伤，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小小的碎玉。

　　“那是……她当年被遗弃的画面。”我低声开口。

　　没人再说话。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碎镜世界，不仅记录了六玄的沉沦。

　　也在不断照见我们每一个人的“源”。

　　源，不只是族的起点。

　　更是——命的最深处。

　　九九走在最前。

　　她身上的气息，愈发沉静。

　　就像一块即将刺破古墓封印的铁钉，锋利，冷冽，坚定不移。

　　……

　　大约走了有一炷香时间。

　　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碎镜不再四处漂浮。

　　而是，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逐渐汇聚，堆叠，构成了一座……巨大的石堆。

　　不——

　　不是石堆。

　　那是一块完整的巨石。

　　高五丈，宽七尺，形似石碑，却全由碎镜拼接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