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亚纪推开搜查一课办公室的门的时候，高木警官正一脸焦急地向目暮警官报告佐藤警官失联的消息。

　　“目暮警官！佐藤警官失联前是去调查死者家属了吗？”亚纪试探着问。

　　“一小时前，我和佐藤警官一起去找第一位死者中岛纪子的男朋友吉田直树。”高木警官说，“我们把车开到他家附近的时候有个男的拦住我们说有老人摔倒，让我们帮忙。我跟他去看但是没发现他说的老人，再回去的时候佐藤警官就已经不见了。我问过吉田直树，他说佐藤警官在门口跟他聊了两句就离开了。”

　　“中岛纪子的男朋友……”亚纪意识到情况不妙，决定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你怀疑中岛纪子的亲属中有人是凶手？”目暮警官和高木警官都感到脊背发凉，“那佐藤警官……”

　　“如果那个吉田直树有问题，佐藤警官很可能已经遇到了危险。”

　　“可是，有证据吗？”目暮警官犹豫着说，“如果没有证据，我们没办法冲上门去找他……”

　　证据……亚纪拿出手机，转身去了走廊。

　　“我整理了前几个死者的信息，已经发你邮箱了。”安室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满头大汗地翻资料，“中岛纪子是琴酒手下的，之前透露过要脱离组织的意思；藤田美纱是朗姆的手下，之前是为组织提供资金的，但是两个月前开始拒绝继续提供资金；上杉文代是组织的杀手，因为有了结婚对象所以要脱离组织；至于岛田惠，是贝尔摩德的手下，也曾有过脱离组织的想法。但是中村明日香和广田光男，我还没有头绪。”

　　“先别管这个，中岛纪子身边的人里，有没有可疑的人？”

　　“还没发现，我想凶手应该用了假身份。”安室透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你那边有什么新线索吗？”

　　“优先查一下中岛纪子的男朋友吉田直树。”亚纪把佐藤警官失联的事告诉了他。

　　“马上。”安室透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

　　“对了，凶手去过贝尔摩德的酒吧。”亚纪说，“你查一下吉田直树的手机号，能不能查到他的行动轨迹？”

　　安室透打开搜索软件，一边把吉田直树的号码输进去一边说：“但是他可能还有其他号码。”

　　“那就对比他的号码和那个网店客服的行动轨迹。”亚纪说，“如果有大面积重合，也许可以作为证据。当然，中岛纪子身边其他人也得比对一下，以防万一。”她看了一眼手表，“这样，我把这个思路告诉搜查一课，让他们去比对轨迹，我们兵分两路，应该能快一点。”

　　“好，那我继续从组织这边调查。”

　　挂断电话，亚纪跑回办公室，把自己的思路跟目暮警官讲了一遍。目暮警官大手一挥，命令马上进行比对。

　　“目暮警官，我想去吉田直树家看看。”高木警官说。

　　“好吧，你们马上去吉田直树家门口待命，等比对结果出来，如果是他，就马上行动！”

　　“目暮警官，我跟高木警官一起去，其他人先留下。”亚纪拦住他，“毕竟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以防万一，还是让大部队先待命。”

　　目暮警官思索片刻，同意了。亚纪和高木警官快步跑到地下停车场，高木警官钻进驾驶座，刚要招呼亚纪上车，却看到她跑向了自己的摩托车。

　　“我们分开走。”亚纪冲他喊，“一会儿我先去试探，你在远处观察。”

　　“可是……”高木还想说什么，却只来得及看着亚纪的尾灯。

　　…………

　　吉田直树把白板上的照片都塞进纸箱，回头扫视一圈整个地下室，视线落在被绑在角落里的佐藤警官身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自作聪明的警察。”他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能抓得住我吗？”

　　“你有点得意忘形了吧？”一道阴冷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如果不是我出手，你就要被她逮捕了。”

　　“别担心嘛波特。”吉田直树摸了摸脑门儿上的大包，“有你帮忙，这帮警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你看，这女警身手那么厉害，不还是被你逮住了吗？”

　　“谁说我是来帮你的？”波特冷笑，“我刚刚接到琴酒的消息，他说有人不提前打招呼就杀了他的手下中岛纪子，让他很恼火。就算你是为朗姆做事，如果你不小心落在警察手里，他一定会干掉你。”

　　“他？”吉田直树一脸不屑，“你以为我会怕他？你回去告诉他，清洗是朗姆的命令，有什么不满让他找朗姆说去！”

　　波特撇撇嘴，拿出振动的手机又扫了一眼，眼里闪过一道冰冷。

　　…………

　　下午四点半，云变得更浓了一些，风速也在增大，似乎夜里又将迎来新一轮降雪。亚纪驶过绿灯的十字路口，停在路边接电话。

　　“我查到了，确凿的证据。”是安室透打来的，“我利用吉田直树的网络账号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他的真名叫吉川修一，三年前犯下了一起跨境诈骗案，案发后他逃脱了警方的追捕，一直处于被通缉的状态。而在那之后，他认识了一个叫枡山宪三的人。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皮斯克……”亚纪目光一凛，“证据充足，可以抓人了吗？”

　　“但是……我觉得还是暂时不要让搜查一课动手抓人。”安室透的声音透着犹豫，“毕竟与组织有关，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那我先去他家门口守着，你们快点赶过来！”亚纪挂断电话，重新启动摩托车。

　　…………

　　“呦呵？又来了一个。”看着门口正在按门铃的高木警官，吉田直树又露出狰狞的笑。

　　“吉田先生，我走之后佐藤警官有没有再来过？”高木警官试探着问。虽然亚纪说由她来试探，但是他还是想亲自确认，所以趁亚纪半路接电话的时间超了车。

　　“没有，怎么了？”吉田直树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没什么，谢谢你。”高木警官感觉不对劲，但又说不准到底是哪里不对。

　　“警官先生，要是没别的事，我等一下要出门。”吉田直树挤出一个微笑，“要不您……”

　　“哦，抱歉。”高木警官打算先去找亚纪商量一下，但是刚一转身，他猛然明白过来不对的地方——笑容！吉田直树开门之前，他的脸上分明还留着狰狞的笑容！那不是正常情况下该有的表情。

　　吉田直树看着高木警官犹豫的样子，故作镇定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可以进去聊吗？我有些问题想跟你探讨一下。”

　　…………

　　“这个高木警官，真是乱来！”亚纪赶到吉田直树家门口的时候，正看到高木警官走进房门的背影。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该停车接电话。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尽最大努力确保高木警官的安全。

　　亚纪一个助跑翻进吉田直树家的院子，一路小跑到窗边，透过窗户能看到客厅里摆得七扭八歪的几个纸箱，却没看到有人。

　　一阵沉闷的响声从房子里传出来。亚纪暗叫一声不好，掏出开锁神器伸进锁孔，冷不丁地看到自己背后出现一道细长的黑影。她下意识地让身体往下一沉，噼啪一声，一支乌黑的电击枪杵到刚才她脖子的位置。她赶紧向侧面一滚，看到波特正举着电击枪冷冷地看着她。

　　“我说那个吉田直树怎么能控制住佐藤警官。”亚纪冷哼一声，“原来是有你帮他。”

　　“你是来抓他的？”波特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说呢？”亚纪的脸色冷了下来。

　　“警察已经找到证据了？”

　　“当然。大部队马上就到。”亚纪眯起眼睛，“你不去通知他逃跑吗？”

　　“有必要吗？”波特左手从腰后拔出手枪，“你不是我的目标，赶紧滚开！”

　　“如果我不走呢？”亚纪站起来，拔出自己的左轮。

　　“那就别怪我了。”波特把枪口指向亚纪的头，“比枪，你不是我的对手。”

　　“波特！波特！你……”吉田直树灰头土脸地推开门，险些把门板砸在波特的脑门儿上。一出门就看到正在对峙的两个人，他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吉田直树，你涉嫌杀人、非法持有枪支、还有袭警，我现在要逮捕你！”亚纪大喝一声，将枪口转向吉田直树，不料身侧传来咻的一声，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她手中的枪，震得她手腕发麻，枪口偏向一边。

　　波特上前一步，又举起电击枪戳向亚纪的肩膀。亚纪向后连退几步，身体一沉，左腿扫向波特的脚踝，却被波特灵巧地躲开。她只好就地一滚再次躲开波特的电击枪，起身转身接一个回旋踢直取波特的手腕。这次波特没能躲过，手一松，电击枪飞了出去。

　　然而当亚纪再次看向房门的时候，吉田直树已经不见了。房子后面传来一阵引擎声，一辆车呼啸着从后院蹿出来，咣当一声撞开院门跑了。

　　“真是麻烦！”波特一撇嘴，转身跑向后院。

　　亚纪赶紧跑进房子，看到通往地下室的门开着，高木警官就趴在地下室的楼梯上，额头流着血。地下室里堆着乱七八糟的各种工具，其中一捆尼龙绳和几件花花绿绿的cos服格外显眼。

　　“佐藤……警官……”高木警官努力张开眼皮，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没成功。

　　亚纪赶紧跑上楼梯去扶他，却被窗外又一阵引擎声吸引了目光。一辆黑色桑塔纳冲出了院门，奔着吉田直树逃跑的方向去了。

　　“佐藤警官……被他带走了。”高木警官说，“他……把佐藤警官当人质……”

　　“我知道了。”亚纪拿手帕按住他头上的伤，“我去追，你留在这里等后援。”说完，她快步跑出院子，给安室透打去电话，让他赶紧定位吉田直树的手机和车上的GPS。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吉田直树开着车，颇为得意地吹着口哨。被绑在后座的佐藤警官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警官小姐，别急。”看着不断挣扎的佐藤警官，吉田直树又哈哈大笑起来，“我会让你死得美一点的！”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从后视镜看到一辆车，驾驶座上正是他自以为已经打晕了的高木警官。

　　一辆摩托车从前面的小路冲出来，正横在他的车前，吓得他只好踩下刹车。

　　“吉田直树，你无路可逃了！”亚纪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举起手枪。

　　吉田直树迅速打轮，一脚油门冲向了旁边的小路。亚纪连开几枪，却因为手抖偏了很多。

　　高木警官的车拐上小路紧追不舍。亚纪做了个深呼吸，也迅速启动摩托车追了上去。

　　“佐藤警官，我一定会救你的！”高木警官咬紧牙关，忍着头上的疼痛，不断加快车速。

　　佐藤警官拼命挣扎，窸窸窣窣的声音搅得吉田直树心烦意乱。他掏出手枪指向佐藤警官，正想骂上两句，不料车身猛地一震。他用力扶住方向盘，但车子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最终，伴随着引擎痛苦的呻吟，熄火了。

　　吉田直树用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拖着佐藤警官下了车。高木警官见状停下车，以车门为掩体，举起手枪。

　　“警官，我们做一笔交易吧。”吉田直树把枪口顶在佐藤警官的脖子上，“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放了她，怎么样？”

　　高木警官没说话。他不能看着佐藤警官受到伤害，但他是个警察，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杀人魔逃走。怎么办……

　　“高木！你在干嘛？！”佐藤警官怒吼，“你是个警察！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动摇？！”

　　吉田直树晃晃脑袋，抬手砰砰两枪，子弹擦过高木警官的右肩，他应声倒地。

　　“高木！”佐藤警官奋力挣扎着，然而，她再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我来做你的人质！”高木警官努力地爬起来，按着肩上的伤，费力地往前挪了几步，“只要……只要你放了她……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一滴鲜血从他的手臂上落下，悄无声息地融入漆黑的泥土中。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吉田直树露出狞笑，“愚蠢的警察，去死吧！”说着，他再一次举起手枪。

　　砰——

　　吉田直树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瞪大双眼喷出一口老血，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再动了。

　　高木警官瞥见不远处举着手枪的亚纪，知道安全了，松了一口气，也栽倒在地。

　　佐藤警官奋力蹭到高木身边，强忍着泪：“高木，你没事吧？坚持住！”

　　高木警官艰难地笑笑：“佐藤警官，你没事……就好……”

　　警笛声由远及近，闪烁的警灯照亮了漆黑的树林。

　　…………

　　“站住！”

　　瘦高男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亚纪的枪口撇撇嘴：“马丁尼，你不是我的对手。看你那手抖的。”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就在刚刚，亚纪举起手枪准备击伤吉田直树营救佐藤警官的时候，背后射来的子弹几乎擦着她的左臂飞过，击穿了吉田直树的身体。

　　“他已经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波特说，“留着他只会给组织带来危险。”

　　“恐怕不只是这个原因吧？”亚纪眯了眯眼，“朗姆这次的清洗行动选了一个没有背景、没有代号的吉田直树来执行，很显然是为了低调行事。换句话说，这次清洗行动是朗姆的个人行为。如果被琴酒知道自己的手下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清洗……”

　　“他会干掉凶手。没有人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波特哼了一声，“要怪就怪吉田太蠢，我跟他闲聊几句他就和盘托出了。朗姆选了个很没用的执行人。”

　　“还有一个问题，中村明日香和广田光男是怎么回事？”

　　“你居然这么感兴趣？”波特撇撇嘴，“告诉你也无妨。广田光男跟吉田认识，他想杀了那个女人，吉田就给了他亲自动手的机会。当然，顺便拿他当替死鬼，可惜吉田自己太嚣张，还是暴露了自己。”

　　亚纪皱紧了眉头。组织，又一次展现出它无尽的罪恶。

　　“好了，我没时间跟你耗。”波特举起枪，“你应该庆幸有贝尔摩德护着你。组织这次清洗的目标本来也包括你，是贝尔摩德阻止了吉田。当然，我相信吉田没本事杀你，但如果以后组织派出更厉害的人，比如我，你绝对逃不掉。”他看看亚纪颤抖的枪口，哼了一声，“不过，以你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是向吉田那么菜的人，兴许也有机会干掉你吧。”

　　亚纪放下枪，做了个深呼吸，却还是难以让颤抖的呼吸平稳下来。折腾了好几天，本就没完全恢复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知道凭自己不可能留住波特，但是她还是想多拖一会儿，等安室透来。可是从现在这情况看来，安室透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

　　“好了，我该走了。”波特垂下枪口，“看在贝尔摩德的份上，今天我就不对你下手了。今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转过身，没几步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

　　晚上八点，亚纪终于迈着轻飘飘的脚步回到博士家。担心自己手抖撞车，她没敢骑自己的摩托车，只好请目暮警官找人先帮自己把车骑回警视厅，她自己叫出租车回来。然而就是下车后这几步路，也让她走得像是脚下踩了棉花垛。

　　“亚纪，你这是怎么搞的？”明美听见车声迎了出来，赶紧扶住她。一看她满头的虚汗和通红的眼睛，明美就明白，这家伙又把自己折腾发烧了。

　　“他怎么在这？”一进门，亚纪就看到冲矢昴正坐在沙发上。再一细看，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人。

　　“克丽斯阿姨听说你在忙案子，想来看看你。”明美扶着她去沙发边坐下，然后去给她拿药箱。

　　“妈，你怎么过来了？”亚纪做了个深呼吸，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过来看看……不，应该是过来听听你的声音。”克丽斯微笑，“这几天忙案子，累坏了吧？”

　　“还好，凶手已经找到了。”亚纪现在格外庆幸克丽斯的眼睛看不到，不然她这脸色绝对会把老妈吓到。

　　“那真是太好了。”克丽斯说，“前几天我指导昴先生做了土豆炖牛肉，听他说，获得了不错的评价。”

　　“毕竟是你亲自指导，味道肯定不会错的。”亚纪感觉眼睛又酸又胀，分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等你好起来，能不能再亲自做一次？我……真的很怀念那个味道。”

　　“当然。”

　　一阵晚风吹过，憋了半天的雪终于落了下来。但是今天的雪很柔和，似乎带着一丝甜蜜的味道。

　　（2019-8-7）